破晓时分。
天穹泛起鱼肚白，塔拉大陆的晨雾泛着诡异的青灰色。
终于得到了一夜安眠的联军将士们精神抖擞，士气昂然。
高塔之上，金色化身看着最后一颗星辰坠入地平线，逐渐化为虚无，重新回归本体。
从营房内走出的叶清感受着回归的力量，握了握拳，似乎一夜的值守，不仅没有消耗，反倒让精神力提高了几分。
这是先前从未有过的情况。
“哐！”
第一声金属碰撞声刺破了清晨的寂静。
兽人重甲兵开始拆卸营房外围的固定，精钢护腕与钨钢的锁链相撞，迸发出火星。
这些被武装到牙齿，如同战争机器般的高大兽人沉默得可怕，唯有泄压阀的嘶嘶声，在动力铠的关节处响个不停。
二十米外，精灵族的法师和游侠正在举行“晨曦仪式”。
奥利维亚将水晶抛至空中，带领着精灵们单膝跪地。
在精灵神树的指引下，将一个个附魔箭矢插进腐化的土壤之中——这是有用的。
这片土地是被神明之力所腐化，但即便是所谓的自然之神，在位格上也不可能高于自然本身。
这就是精灵神树之前净化那片森林的办法，借助自然的力量，冲刷这片土地，重新注入生机。
淡绿色的光晕顺着箭杆和根须渗入大地，被净化的土地先是变得一片焦黑，再重新恢复为土黄色，接着长成一块块巴掌大的晶化苔藓。
这是联军，或者说精灵族留给这片死地的生命印记。
这一战的最终结果还不可知，但不论胜负，这件事都很有必要。
净化仪式可以消磨神明对这片土地的掌控，保障联军的后方安全。
如果有幸赢下了这场战役，那么未来可以节省不少的时间。
技师们的身影在炮兵阵列中穿梭着，带着绝缘手套，拿着工具的手飞快地检查着每一门魔导炮的情况，确保它们在未来的战斗中，保持着最佳状态。
某个新兵的手在接触过热阀时猛地收回，龇牙咧嘴地甩着手，却在瞥见叶清目光的瞬间，立刻挺直了腰板，表情严肃。
叶清笑了笑，金色铠靴踏碎地面凝结的晨霜，在营地里巡视起来，并且顺手把已经拆除完毕的营房收入香囊。
经过医疗区时，他刻意放轻了脚步。
营房内，一百三十二具裹着金纹裹尸布的遗体整齐排列，牧师正在为它们做最后的整理，佩戴上重新篆刻的军徽。
一百三十二，对于总人数过万的联军来说，并不是一个很大的数字。
但没有人会觉得，这有什么值得自豪的。
叶清朝牧师点了点头，启动了营房内的设备。
圆形的穹顶迅速将营房包裹起来，随即被整个收纳进香囊内。
叶清不希望将士们的遗体，在空间中，被其他的东西打扰。
“领主，新型屏障的能耗稳定在了7.3%。”莉莉丝改变了对叶清的称呼，展开全息地图，一向活跃的她此刻眼神里带着若有若无的疲惫，“但检测到东部的峡谷方向有高能的神力反应。”
叶清点了点头，表示了解。
他之前顺带侦察了一圈，基本情况和仪器检测到的大差不差。
那也是大军接下来的前进方向。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整支军队已化作精密的战争机器。
新旧两套反神性屏障如同流动的蓝纱般笼罩了全军。
叶清本体坐镇联军中央，精神体分身悬浮在队列最前方，金眸扫过每一寸土地。
兽人方阵像移动的钢铁森林，震荡战斧的共鸣频率让腐化树木自动避让。
精灵弓兵团踩着晶化苔藓前行，每一步都在身后留下短暂的生命绿痕。
魔导武器军团走在最中央，十二台「弑神者」级移动炮台展开折叠支架，充能时的嗡鸣引得地面砂砾跳动。
腐化的树木自动避让，魔物残骸在触及屏障时化作飞灰——这片被神蚀的大陆正在畏惧。
三位巨龙展开百米龙翼，在联军阵列周围伴飞。
萨拉卓尔低头看去，吐出一道小小的龙息，故意擦着某个打着哈欠的矮人炮兵头盔掠过。
“清醒剂！”红龙喷着火星在空中怒吼，“再让老娘看到打瞌睡的，我就把他塞进炮管里！”
叶清看着张牙舞爪地萨拉卓尔笑了笑，最后回望营地的旧址。
地面上的金色血液已经尽数消弭，在腐化的土壤中生根，绽放出拇指大小的花朵。
淡金色的花瓣上隐约跳动着巨人族的符文，这是连神蚀之力都无法吞噬的力量。
“出发！”
魔导引擎发出战吼般的咆哮，整片大陆的晨雾在这一刻突然开始逆流。
联军如同一柄利刃，深深刺向大陆深处。
“太安静了。”拉菲娜紧握圣剑，天使羽翼收拢成戒备状态。
便携式的晶石和围绕大军的反神性屏障都显示，神蚀之力的浓度始终维持在安全阈值，就连一直弥漫大陆的腐化雾气，都稀薄得不太正常。
萨拉卓尔龙爪抓起一块矿石，熔炼成一个巨大的烟斗，在叶清好奇地目光中，摸出一大把烟丝塞了进去。
她喷出火星点燃烟斗，吸了两口，然后猛烈的咳嗽起来。
顺手把烟斗塞进了托雷亚的嘴里。
看着那致死量一般的烟丝，叶清无奈地摇了摇头：“不会抽别浪费。”
托雷亚张口吐出一道水流，浇灭烟斗，满脸怨念地看向萨拉卓尔。
“尝试一下，我看矮人们抽的挺舒服的。”萨拉卓尔指了指队伍里端着烟斗的矮人工匠。
“吸烟有害健康。”叶清提醒道，“话说你哪来的烟丝？”
萨尔曼闷闷的声音在队伍里响起：“我的，抽不了还我！”
巨大的烟斗从天空中落下，萨尔曼抱着比自己大两倍的烟斗，满脸的心疼。
叶清拍了拍他的肩膀：“领地给报销，算军费支出了。”
大军向着内陆缓缓推进，遇山开山，遇树伐树，摆明了是要走个直线。
没有那么多时间再耗下去了，战线拉得太长，补给很容易跟不上。
这座死去已久的大陆显得相当原始，已经辨认不出文明的痕迹了。
叶清看着指南上不断点亮的区域，指了指前方：“快到大陆中央了。”
塔拉大陆，核心区。
入眼的景象就连最老练的战士，都忍不住作呕。
数以千计的神殿残骸如同墓碑般林立在血色沼泽之中，每座神殿都呈现出诡异的生长姿态：
圣光神的立柱上缠绕着死神的藤蔓，战神的祭坛镶嵌着爱神的宝石眼珠，月神的雕塑上爬满了火神的纹路。
无数地信徒石像跪拜在神殿前，他们的下半身已经和神殿的石阶融为一体，上半身却还保持着临终时的祈祷姿态
“这...这是什么？”拉菲娜捂住了嘴，强行压制住胃里的翻腾。
作为曾经的神眷种族，如今圣光权柄的掌控者之一，在看到这种画面的时候，有着超过其他任何人的冲击感。
“信仰的扭曲么？”叶清操纵着精神体走上前，轻轻触碰石像，残存的些许记忆顺着精神体传了过来。
“活体祭品，缝合神明力量？”他抬起头，看向某个方向，“你到底想做什么？”
反神性屏障突然发出蜂鸣，所有人手腕上的便携式检测装置也同时警报起来。
联军迅速后退，谨慎地盯着面前的神殿，叶清立刻指挥道：“充能，目标神殿群，等待发射指令！”
血色的沼泽开始沸腾，神殿群如同积木般重组，十二座主神殿的尖顶拼合成一个巨大的时钟，密密麻麻的血色丝线攀附在时钟之上，赫然与先前茧体上的血丝一般无二。
“锚定弹三连射！”叶清将精神体收回，高高跃起，巨镰劈向还未完全成型的血色时钟，“其余单位，自由开火！”
灰黑色的锚定弹和漫天弹幕向着时钟飞去。
令人意外的是，叶清的攻击和炮击，还未触及到时钟，那些缠绕的丝线居然主动脱离时钟，挡下了所有攻击。
锚定弹的时空涟漪落在了空处，炮击的爆炸则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飞溅的破片凝固在半空，重新流回弹壳之中，朝着炮管倒飞而来。
叶清立刻挥动镰刀，拦下一部分飞弹，联军阵地也迅速反击，将其余飞弹尽数磨灭。
时钟的时针与分针同时指向最上方，一个黑影从时针的尽头浮现了出来。
万千的时钟符文与零件在其身体上变形，组合，拼凑出一个古怪的人形：齿轮关节，发条脊椎，表盘心脏上跳动着被压缩的星云。
“欢迎来到神的国度。”时间之神的声音让沼泽泛起时间涟漪。
他抬手轻点，十二神殿轰然炸裂，飞出的却不是砖石，而是裹挟神性的时骸：
圣光神的颅骨镶嵌着腐败之神的牙齿；
战神的脊椎缠绕智慧神的神经索；
爱神的残躯流淌着暗影之神的黑血；
......
无数拼凑的神骸漂浮在他的身边，职权相悖的主神、次神，在这一刻组合成了令人作呕的怪物。
时间之神看向叶清：“你终于来了，变数，”
“装神弄鬼的家伙！”叶清身形迅速拔高，巨镰朝着漂浮在空中的神骸和时间之神砍去。
无形的屏障被镰刃撕裂，联军也在这时，开启了全部火力。
龙息、魔力光束、震爆弹......无数攻击朝着撕开的口子钻了进去。
战神的神骸向前一步，巨大的斧头向着联军劈下。
联军的攻击在斧刃上爆发，将战神的神骸都击退几步，时间之神抬起手，将残留的余波尽数化解。
齿轮样的眼睛闪烁起来，银色的光幕从地底涌出，向着联军包围而来。
新型的反神性屏障剧烈抖动，抵抗着时间之力的冲击。
“用那个！”叶清将巨镰插入地面，金血顺着镰柄注入地脉。
联军也迅速拿出一个个柱状物体，深深扎入地下。
独特的巨人族的符文在地面上亮起，组合成一个庞大的法阵，金血在法阵上流淌，将所有的符文串联起来。
数具神骸飞出，向着联军和叶清杀来，时间之神则是更加迅速地调动起时间帷幕，企图将联军尽数绞杀。
出人意料的是，叶清居然直接放弃了对法阵的掌控，主动冲出时间帷幕，与神骸战在了一起。
“你也不过如此。”时间之神嗤笑道。
联军却并未因为举动而慌乱。
天使族迅速飞出，铺天盖地的圣光之力流入法阵之中。
精灵神树也再次变化为了机械世界树形态，绿色的自然之力，如同调和剂般，中和着圣光和巨人力量。
金、绿、白三色的法阵被尽数点亮，强大的力量迅速扩散开来，直接撞碎了即将成型的时间帷幕。
叶清迅速掠过扑向自己的神骸，几个腾挪，冲到了时间之神面前。
三色法阵继续扩张，反倒将冲来的神骸尽数吞没。
联军的炮口指向进入法阵领域的四具神骸，爆发出剧烈的红光。
叶清则是扛着镰刀，直面剩下的两具神骸，以及时间之神：“上次让你跑了，这一次，看你能躲哪去？”
巨镰挥出，两具神骸尽数破碎，又在时间逆流里飞速复原。
叶清根本不管这两个渣滓，而是直直冲向时间之神。
地面上，被炮火轰碎的神骸同样在时间之力下迅速重生。
锚定弹对于其体内自带的时间之力，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主持三色法阵的拉菲娜挥动起双手，金色的锁链从法阵里飞出，趁着神骸复原的空隙，将其牢牢捆住。
所有的神骸突然僵直，重生的动作也被强行锁定。
兽人战士们扛着血祭图腾，硬生生插进了神骸的眼眶当中，钉死在地面上。
四具神骸在地面上扭动，发出痛苦的哀嚎，却怎么也无法挣脱金色锁链和血祭图腾的束缚。
他们只是神的残躯。
天空中，看着联军迅速解决了敌人的叶清大笑出声，顺手再次劈碎了刚刚复原的两具神骸：“这就是你们毁灭一整个大陆，所得到的力量？”
金色锁链从地面射来，将天空中最后两具神骸拉到法阵当中。
叶清满意地点点头：“来，我保证温柔一些。”
时间之神感受着神骸力量的消逝，终于露出怒容。
他抬手撕裂自己的表盘心脏，喷涌出的不是血液，而是压缩的时空风暴。
裹杂着无数的时之砂的风暴席卷而出，在这片死去的土地上，迅速扩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