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二刻,一道身影偷偷潜进漆黑的照日堂,在桌案上翻来翻去。
他看上去极为紧张,险些弄洒了桌上未收拾干净的杯盏。
堂后传来些声音,听起来只像是睡着的人翻了个身。
黑影松了口气,动作愈发小心地在桌上翻找,很快,终于让他找到了一份薄薄的行军图。露在外面的眼睛,瞬间睁大一亮,他将行军图放在怀中,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寅时,郊外,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
“这可是军事机密!”
黑影对面那人,接过绢布包裹着的行军图,借着火折子细细观看,半晌后他点了点头,“不错,是真的。”
黑影迫不及待地追问:“那公主答应我的事……”
“放心,公主尊贵无双,不过救一个祁王妃而已,又有何难?你且等着吧,事成之后,便是公主践诺之时。”
对方语气如此笃定,凌宥便轻松了些,“那我就等公主的好消息了。”
凌宥回府,脚步都轻快许多。
……
卯时,郊外点兵,将军已祭拜过天地祖宗。
冬时萧瑟,甲胄兵马,鼓声鸣金,足以击退邪恶,万物皆透着凛凛杀气。
大军出征,兵发仞州。
……
然而大军出发不过半个时辰,城门口的禁军便抓到一个疑似夹带行军布防图的细作。
这细作被发现后,当场服毒自尽。
事发在城门口,百姓众多,顿时掀起一阵哗然。
消息以极快的速度,传到春夜坊。
迟迟甚是吃惊,揉着头发乱成一团:“不对劲不对劲!清都的驻防一向薄弱,而今早却格外严苛。以星落那么谨慎的性子,必然是将布防图藏得严严实实的,却还是被发现了。”
窗边落了信鸽,迟迟赶忙跑过去取出信,“是仪景送来的。他说今晨负责巡城的长官名叫吴戈,曾是祁王一手提携的部将,后来祁王失势,他得罪了薛王,被贬去守城门。”
芰荷掐破一支梅花茎秆,脸色一沉:“中计了。”
迟迟想到了什么,倒吸一口凉气,与芰荷对视,“星落他……”
星落是明曦公主的面首之一。
幽清宫,天熙帝连磕三粒丹药,眼珠通红,氤氲着暴雨来前的浓烈阴沉。
“陛下,真人说了,这丹药不能多吃的,多则无益。”金银宝在一旁苦心劝着,“请陛下以龙体为重。”
台下跪着一群人,皆齐声附和。
“陛下,父亲今晨出征紧急,尚且不知行军图已经被调换一事。不过陛下放心,如今我已经派人去知会了,并且将真的行军布防图快马加鞭送达。”
凌当归跪在蒲团上,义愤填膺又压抑着不太方便表达出来的怒气,“父亲时隔多日出征,却被人意外偷了行军布防图,背后之人可谓是居心叵测。若这图到了乌塔人的手里,对方掌握着我军的机密,待时伺机而动,一网打尽,这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啊陛下!”
凌当归故意抽了抽鼻子,看上去似有几分委屈,“若巡城营没有及时发现这个细作,可怜我父亲和五万大军,便要沦丧乌塔蛮人之手,此乃屈辱!旷古难见的屈辱!”
这件事可太大了。
出征的军事机密被盗,足以证明细作已经渗透到清都内部了,宜国危矣。
天熙帝鹰隼般的目光转移,声音极锐利:“明曦,你有什么话要说?”
凌芷萝抬起头,往日顾盼生辉的一双美目已经哭得红肿,“父皇,儿臣真的不知道此事啊!他虽是我府上的面首,可儿臣前几日便将人都送走了。儿臣真的不知道他竟敢……竟敢私传军事机密!”
凌沧心跳极快,道:“父皇,这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可能是谁陷害吧……”
天熙帝弯下身子,以一个趴伏的诡异姿势,双手搭在玉台两侧,“那你说说,是谁陷害?”
“儿臣无凭无据,不敢下定言。”凌沧咽了口唾沫,死死地垂着脑袋,快要窒息了,“但儿臣深知妹妹为人,她虽娇纵,却断然不敢做此等通敌叛国之罪。还请父皇明辨。”
凌芷萝也顺势哭道:“父皇,您还不知道女儿吗!女儿即便再糊涂,也是知道轻重的,怎可能与乌塔细作勾结!”
凌当归抬头,悄悄看了眼天熙帝,顿时被吓了一跳。
天熙帝这个样子简直太恐怖了,仿佛从地狱归来的恶鬼。
都这样了,还在疯狂嗑丹药,夜以继日地做着他的成仙梦。
“陛下,侄儿也觉得公主是无辜的。”凌当归斟酌言辞,“这个细作,假借面首的名义混迹在公主身边,显然是蓄谋已久,居心叵测。若公主知情,便不会将他赶走了。”
凌纵给自己说话,凌芷萝非但没想到,还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凌当归又委婉道:“请问公主,这个人是从何而来?通过什么手段入公主府的?”
凌芷萝不敢说。
凌沧更不敢。
凌当归暗示:“公主府上的面首众多,公主若是忘了的话,可以问府上伺候的人,他们一定是知道的,验证一番即可。陛下,侄儿来时听百姓说,见过那个细作,问问百姓也是可以的。”
即便有织蝉司帮忙掩护,但这事压根瞒不住,况且凌芷萝自诩万千宠爱,从未遇到过这种状况,已经被吓懵了。天熙帝一眼就看出,这其中有问题。
天熙帝阴恻恻道:“说!”
韩贵妃在帐子后面急得不行,看到女儿脸色惨白的模样,更觉大事不妙。左思右想,拽住她的大宫女,悄声道:“再去催一下,让兄长快马加鞭,速速抵达清都!”
“是。”
凌当归再加一把火,“陛下,不若将路上议论的百姓叫来,问个清楚,这样也能洗清公主的嫌疑。”
凌芷萝最后还是招了,肩膀耸起,颤抖道:“是……是尤承送给女儿的。可是女儿真的不知道尤承通敌,也不知道他送给女儿的面首中竟混入了细作……”
“明曦!你胡说什么呢!”凌沧心神一震,表情一瞬间变得极其震惊与凶狠。
尤承通敌叛国,有书信往来、金银交易,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前有韩阕无功而返,现在这个时候又跟尤承牵扯上,实在是百口莫辩。
天熙帝果然滔天大怒。
韩贵妃见状,赶忙端着沏好的清茶绕过罗帐上前,温声道:“陛下,您先消消气……啊……”
天熙帝猛地一扬手,上好的皇家瓷器被摔碎,瓷片从高台顺着玉石阶滚到了台下。
韩贵妃的手被烫红了,却仿佛感受不到,立马下跪叩首,语调哀婉,似在哭泣:“陛下,臣妾罪该万死!是臣妾失职,管教无方,臣妾愿以死谢罪。”
“母妃……”
凌芷萝知道自己这回是犯了大忌,心中涌起从未有过的惊慌,泪如雨下,不一会就哭花了妆。
“陛下,侄儿认为当务之急应该是立马去查公主豢养的那些面首,不管是还在府中的,还是已经被逐出府去,他们都十分可疑。或许能够借此机会,重重挫一把这些敌国细作的威风。”
凌当归的声音在幽清宫中显得极为突兀。
天熙帝幽幽审视他:“阿纵说得有理,不如这件事交给你去办如何?阿纵,你毕竟也是祁王府的世子,总该锻炼锻炼,如何?”
凌当归莫名感觉心一凉,这是把他架在火上烤啊。
不过无所谓,接不接的,好还是坏,祁王府早就成为皇帝的眼中刺了。
凌当归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应下:“定不负陛下信任。”
奉命离开时,凌当归转身与凌芷萝和凌沧交换了一个眼神。
二人只见凌当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登时凌芷萝遍体冰凉。
“滴——获得500积分,累积积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