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没人来去抓,现在招工处的人要进行筛选,年纪太小的不要,年纪太大的不要,身体不好的不要。
这一日沈璃穿着常服带着面纱走在街上,因为疫病并未根除,百姓们仍旧不出门,只有放粮的时候,才几人一小队的出来,领完粮食又赶快回去。
此时正是午饭之前,能看到一辆辆小车停在街口,里面的人依次出来,安静的排着队。
有老人有小孩还有女子,相比于之前脸上的灰败之色,如今是充满了希望的,若不是戴着面罩且不允许交谈,现场一定不会这么安静。
“小姐,为什么领救济粮的都是老弱妇孺?这种事情不该男子做吗?”连翘一连走过几个街口,竟发现没有一个青壮年男子来领粮,不由觉得奇怪。
“我定的条例,家里有老弱的一定要让老弱轮流来领粮食,而且每次只发放三日口粮。因为你不知道人在关久了饿极了的情况下能做出什么来。”沈璃回答。
她虽然没明说,但不仅连翘,就连一旁的芍药都听懂了。
“小姐想得真长远。”
“古法历来如此,何况临行前我们状元大人嘱咐过我的。”沈璃提到后半句明显骄傲了起来。
“……”
连翘和芍药一百个不想说话,自家小姐看起来很不值钱的样子。
最后一行人又走到了得了疫病的棚户区,这次比上次来有序多了,病人也显然变少了。
她问了邹神医情况,得知如今每日死亡的仅仅有十人左右,都是年纪大或者身体虚的,这在她的接受范围内。
城里一切都在按照模板有序的进行,沈璃看得十分欣慰,只是登上城墙看着的被水淹的村庄时有些遗憾,可惜她不能等到建完了。
前日工部郎中到任,还带来了接替沈璃后续差事的御史,说是皇帝体恤她劳累,如今尘埃落定可以回去了。
只不过不是回京都而是北上去汤淮行宫,皇帝已经带着一众大臣和宠妃到行宫避暑了,其中就包括沈家和顾家。
都是她的家,她没有不去的道理。
至于位置被人接替也是早晚的事,她主职还是翰林,而且有家有业,不可能让她耗费几个月甚至半年或更久的时间来修河道。
“小姐还有什么未完之事吗?您可以吩咐婢子去做。”连翘敏锐的察觉到沈璃的心事。
“该做的我都做了,等回去之后叫府台大人来偏厅一叙吧。”沈璃目光眺望远方的河流,声音没什么波动。
“是。”
沈璃坐在偏厅主位上看着知府左尘穿着朝服进来,拱手行礼:“参见沈大人。”
“左大人免礼,快快请坐。”沈璃照例让座。
待对方推辞了几番最终坐下来之后,沈璃便道:“左大人可知道本官要离开此地了吧。”
“是,一想到这里下官便悲从心来,下官和这满城的百姓都舍不得您啊。”他情绪来得非常快,说到这眼泪几乎下来了。
沈璃深谙官场这套把戏,跟着逢场作戏了几句之后便道:“大人不必紧张,本官找大人来也只是简单说两句。”
“大人您说。”
“若是未来河堤修的不顺,百姓得不到优待,得不到良好的治疗,大人可将消息递于本官,本官自会向陛下说明状况。”沈璃继续道。
左尘原来浑浊的老眼顿时清明了一瞬,他没想到沈璃最后给他的是直达天听的机会,天知道这个机会对于一个地方官来讲有多重要。
他顿时起身,对着上座的沈璃深深一躬:“多谢大人,大人一心为民,着实为吾辈楷模啊。”“起身吧,既然都是朋友了,就别打官腔了,走吧。”沈璃微微摆手。
“刚刚那句不是假的。”左尘离开前道。
“大人真是个令人敬佩的的官儿。”芍药由衷感慨道。
“这世上不乏忧国忧民的好官,只是官场吃人,有几个像我这般有背景的。”沈璃微微摇头。
芍药想来也是,此前她总觉得在赶考前看到很多意气风发、才华横溢的书生,等到公堂上就发现不是那个人,变得圆滑世故了很多。
“穷苦出身才是不容易。”沈璃让两人收拾东西:“明日一早便出发。”
“这么早走吗?”连翘和芍药眼里显然有期待。
“我中途有点事要做,若是快马的话,刚刚好。”沈璃若有所思。
夏日里的夜晚总是很短暂,第二日天蒙蒙亮沈璃便带着两个侍女,和二十人的卫队出了城。
她想走的早一些,免得城内大张旗鼓的,结果已经这么早还是被发现了。
城外似是正在等着她们,是仍然安置在城外的村子里的百姓,也是和沈璃相处时间最久的人们。
上千人就这样站在晨曦下默默地等着,一张张稚嫩或沧桑的面孔都是沈璃熟悉的,此时那些眼里透露出的尽是不舍。
这一幕让出城的所有人都震撼住了,这送行的场面壮观也质朴,只是站在这便能感受到他们安静但强烈的情绪。
沈璃再一次清晰的认识到做实事的意义,其实百姓并不需要多么英明聪慧的上官,只需要将他们的生死和生计放在心上,并且不做坏事就已经足够了。
可这个,偏偏还是只有极少数人做得到。
她心里沉重鼻子发酸,但表情还是很轻快的,她摘了面纱冲着众人笑:“乡亲们,这么早啊。”
说话间她已经下了马走上前去。
“谢大人救命之恩。”为首的村长开口,随即率先跪了下去。
他这一跪后面大小老少的村民都跟着跪。
“快快请起,本官作为朝廷命官,做的皆是分内之事。”沈璃快步上前将村长扶了起来,又道:“乡亲们不必多礼。”
“朝廷命官我们见得多了,您是唯一一个把咱们当人看的,咱们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大伙儿凑钱买了一块乌木,请人雕成了平安牌,请您务必收下。”
村长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布包,枯瘦的手指一层层打开,里面放着一块通体乌色隐隐有光泽的长方形木牌,上书‘平安’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