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则生下的孩子难产早夭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恹恹的,不愿出门也不爱与人接触。
起初,胤禛见她日日茶饭不思,肉眼可见的消瘦憔悴了下去,心中也很有几分疼惜。
他几乎日日都会去听泉阁陪柔则呆一会儿。
柔则大多数时候都在独自坐着默默流泪,偶尔也会神情恍惚地追问胤禛,究竟是谁害了她的孩子。
这天,胤禛在用午膳时分来到了听泉阁。
见柔则还是一如既往地坐在窗边,目光空洞地望向窗外,胤禛叹了口气,开口道:“过来吃点东西吧,你都瘦了。”
柔则这才回神般转过头,扯了扯嘴角,勉强笑道:“王爷来了?芳若怎么也不通报一声,妾身真是失礼。”
胤禛不以为意:“无妨,你身子虚弱,太医说需要好生将养一段时日,这礼数就先免了吧。”
“是么?王爷,妾身生产那日伤了根本,太医可有跟您说过,妾身以后,还有机会生养吗?”柔则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问他。
胤禛沉默了一瞬,还是不打算瞒着她,只得将太医的原话转述了一遍:“太医说你此番保住性命已是不易,短时间内是无法再生养了…但是只要悉心调养,日后也不是完全没机会。”
柔则听罢,眸子的仅剩的一点光彩也黯淡了下去。
她苦笑道:“王爷,妾身辛辛苦苦怀胎十月,妾身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孩子就这么去了。太医曾经说过,那还是个男胎啊!究竟是谁这么狠毒?”
这些话胤禛几乎每日都要听上无数遍,一开始他念着她丧子悲痛,每次都还会好言好语地宽慰她一番。
只是时间一长,次数一多,难免耐心要被消磨殆尽。
何况胤禛本就不是个多有耐心的人,不仅不是,他还是个后院娇妻美妾如云的王爷。
难产之事本就有柔则自己的责任,胤禛耐着性子哄了她这么些时日,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他此刻已然有些不耐,不过还是按捺下心中的烦躁,对柔则说:“在你生产当日,太医就已经回禀过了,你难产是因为孕中进补过多,导致胎儿过大,加上你自己情绪波动,这些难道是旁人能害的吗?”
“你不死心,一口咬定了有人要加害于你,你这一个月来的吃食、用过的物件,能查的本王和福晋都已经派人去查了。”
见柔则神情悲切,胤禛微微有所不忍,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平日里章太医是怎么劝你的?你要是自己能管住嘴、心态放平和一些,又怎么会……”
胤禛止了话题,叹息道:“总之,你且安心休养就是,不必再疑神疑鬼了。”
柔则怔怔地落下两行泪来。
王爷这是在责备她?
凭什么?明明她刚失去了孩子,如此不幸了,胤禛居然还要来责备她?
她咬着嘴唇,似是不甘道:“可是王爷,妾身到底为何会惊惧忧思过度?”
胤禛一言不发地望着她。
柔则怨怼地说:“为何不杀了苗氏那个贱人泄愤,只是把她贬为庶人?她可是想过要害死王爷您的亲骨肉啊!”
她的眼睛哭的红红的,颇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说出来的话却无比怨毒:
“若不是苗氏在端午家宴上引来那些该死的蛇,妾身怎么会动了胎气?说什么忧思过度进补过多才导致的难产,不过就是那群太医和稳婆无用,给自己找的借口罢了!”
胤禛的面色沉了沉,心里莫名地感到一阵烦躁。
他很反感柔则现在这样咄咄逼人的态度,这些天来,他也听到过无数次柔则想让他赐死苗氏的话了。
就算苗氏真的其罪当诛,他可以自己下令处置,却绝不容许有任何人逼迫他。
柔则这副模样,让他想起了一开始向他和德妃施压,非要他纳了柔则入府不可的多罗格格。
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说起多罗格格,刚听闻自己女儿小产的消息时,也是这样不依不饶地逼着王府给个说法。
结果就是——该查的都查了,近期的吃食、一应用品,都没有任何问题。
唯一的问题就在于,端午当日,柔则确实受过惊吓动了胎气。
但当时已经被太医给救回来了,只要她自己仔细养胎,就不会出什么差错。
可她偏偏管不住自己的嘴,也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太医的告诫,在她这里尽数成了耳边风。
还要反过来倒打一耙,指责太医和产婆的不是。
甚至她生产那日,醒来之后看到宜修在场,第一反应就是攀诬自己的亲妹妹。
宜修平时是怎样尽心尽力地替他操持王府,照看妾室们的身孕的,胤禛都看在眼里。
这也就是宜修大度,不会跟她计较罢了。
想到这里,胤禛的眸色暗了暗,淡淡地反问道:“柔则,本王平日里是不是太过骄纵你了,竟纵得你如此不知轻重?”
柔则呆呆地愣在原地,一时间怀疑自己听错了。
从自己有了身孕以来,胤禛从未对她这样疾言厉色过,尤其是难产之后,对她一向是纵容宽慰的态度。
她不知道胤禛为何突然变了副模样,只知道眼前的人让她觉得心寒得很。
柔则原本哭的红肿的眼里,一瞬间盛满了失望之色。
她自嘲一笑,许是被悲痛冲昏了头脑,言语间也没有多客气:“原来在王爷您眼里,妾身是如此不知轻重之人么?那便也不必委屈王爷您再骄纵妾身了。”
她别过头去,不再看胤禛阴郁的脸色:“王爷您请回吧,妾身实在是身子不适,恳请王爷下令,让妾身好好静养一段时间吧。”
胤禛眼底的寒意更甚,他面无表情地应道:“也好。苏培盛,传令下去,柔则格格言行无状,自今日起,于听泉阁禁足,非诏不得外出,未经本王许可,任何人不得探视。”
胤禛最后扫了柔则一眼,淡淡道:“本王会派人医治好你的身子,之后,你就在这好好静心思过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