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琢玉学堂住了一晚,第二日清晨在孩童朗朗书声中醒来。
刚推开门,白岁的身影就映入眼帘,他正坐在堂前椅子上吃早点,看见李殒出来,“一起吃点?”
李殒礼貌拒绝。
白岁也不再劝,把手里的包子塞完,喝了一口茶水顺下去,忽然道,“有人在找你。”
有人找我?
听到这里,李殒微微蹙眉,他认识的人不多,俱都分布在大隋各处,并且除了剑修还是剑修,难道说有剑修同道寻着甘愿过来?
“那人你见过,楚家的独子,楚淮。”
是那个少年将军。
李殒,“又是你布的局?”
白岁露出无辜表情,“不是我,昨日布局是随机应变,那人拦路要劫你,也是你将妖物尸体拿出来后产生的应有变化。”
“修行界不就这样,你争我抢,各凭本事夺机缘,一时起贪心,骤然生杀念,没人说得准,我能做的不过是稍加引导。”
“对了,关于你杀的那个萧家人,我已将事情处理,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死。”
不在这个事情上继续追究,李殒在想,为什么少年将军能找到他。
百兽寒林距离北宁城将近两千里,中间有无数山水阻拦,并且他驾驭的剑光速度极快,旁人很难感知到去何方向。
这样楚淮还能准确找到北宁城……要么天赋异禀,靠阴阳术数算出位置,要么就是在身上下了追踪术。
想到这里,内视自身,里里外外都检查遍,没有发现追踪术痕迹。
这便有些怪异。
白岁解惑道,“这并非追踪术法,也不靠阴阳推测,是楚家独子的独有运势。”
“有人一出生便是与众不同的,譬如仙门里的那几个据说是天人转世的谪仙人,出生即金丹,不需修行,到了一定年纪就能突破阴阳,踏破无量,直入渡劫聚顶上三花、汇胸中五气,这便是独有的运。”
“而楚淮,本来也该是一名谪仙人,可是不知怎么的,他的运数在出生那一刻突然消散无踪,似被人夺去,成了一个只是资质尚好的凡人。”
“尽管如此,他是保留了些谪仙人该有的本质。”
白岁悠悠道,“虽达不到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的境地,仍能心有所感,即是灵台所在。”
“他想找你,随便往个方向,就能找到你。”
李殒挑了挑眉,如此霸道,难怪仙门常因为谪仙人拜入谁家而大打出手,这个运道,哪怕不修行,放在山门之中也是镇山之宝。
不过,运势被吞,沦为一介凡人,这话怎么听着耳熟?
是了,当时在清江拜门,来自紫霄仙宗的道士就和他说过气运,当时说的是顾清筱气运会被皇子夺取来延续寿命。
那么,这两者之间是否有着关联?
又是大隋皇室出的手?
李殒陷入沉思,白岁没打扰,如此片刻后,门外突然传来一道楚淮的声音。
“难道感应错了?”
却是楚淮一直在琢玉草堂外打转,哪怕门扉近在眼前,亦看不见,走不进来。
白岁拿琢玉草堂来培养后继理想,自会布置保险,看似和别的院落一般外,实则里外都叠加着旁人难以看破的阵法,杀阵谜阵陷阵环环相扣,若不是白泽指引,李殒也找不到这个地方。
还真找来了,气运之学真是奇妙。
白岁抬眼,“他进不来。”
“不想理会,可帮你去除。”
李殒,“不用。”
“从后门出去,可在下个转角见他。”
推开后门,往前走过两步,身后的琢玉草堂便隐匿在环境,再往前走,就能看见换了一身常服的楚淮正在皱眉苦思。
“你在找我?”
突然出现的声音令楚淮猛得一惊,手下意识搭在腰间,那里有一口锋利小刀正在隐忍。
见到是李殒,楚淮这才松了一口气,拱手道,“今日又得遇道友,真是有缘。”
对于这句话,李殒不置可否,直截了当的道,“有事便说。”
见心思被拆穿,楚淮脸上有点尴尬,嗫嚅片刻,终于还是说了,“可否移步相谈。”
“可以。”
两人便去了城中一个专供修行人的僻静酒居,楚淮明显是常来的客人,酒居里有些丰腴的老板娘看见他,打趣道,“今日是什么风把贵客给吹来了。”
楚淮笑着回敬几句,然后说,“来壶黄花饮,再炒几个小菜,我位置还在吧。”
老板娘翻了个白眼,“给你留那个位置老娘可亏大发了,客人来还得说有人预定。”
“放心,短不了你的酒钱。”
楚淮引着李殒走上二楼,来到了一个装扮简朴、干净的包间。
“北宁城靠海吃海,很多菜肴就地取材,再加上这里老板之前是宫廷御厨,后来才来这里开店,两两结合,做出的菜肴既有凡俗烟火,又有修行灵气,滋味极佳,我自小便常来吃,道友等会不妨尝尝。”
听到宫廷御厨,李殒神色微动,宫廷这两字代表的很不一般,能给皇帝做饭,无一例外都是忠心耿耿的人,并且师徒相传,极少离开紫禁城。
就算离开,不去富庶地方给门阀贵族做门客,偏要来极北之地开间小店,不得不让人往更深处去想。
看着眼前还在滔滔不绝宣扬菜色的楚淮,李殒突然觉得对方很是可怜,天生的运被夺去,本该一帆风顺的人生换给他人,自己则要小心翼翼生存,希望靠妖兽尸体换取逆天改命的机会。
李殒想了想,直接开门见山,“你是想要那妖物尸体?”
楚淮默然,脑袋低下,双手紧握,似在挣扎,最终黯然一叹,点头之后又摇头。
“想请道友出手助我斩妖。”
“道友猎杀妖物后没去换取奖赏,淮便知晓道友看不上三家,但是,淮只有这一次机会,绝不能失去,因此恳求道友割爱,不管提出什么条件,淮必尽全力满足。”
“你父亲是阳神,杀阴神妖物应该很简单。”
“父亲重伤未愈,以致寿命大限,不能轻易出手。”
眼前少年倔强,有自己的傲气,又不得不在事实的泥泞中低头。
李殒没答应请求。
楚淮神色一黯,但很快脸色竟是松快许多,既然刚才那番话对他承担很大。
这时,老板娘提着一壶酒扭着腰肢走上楼来,身后跟着一个胖乎乎的厨子,手里正用木盘托着一大盘菜。
菜齐了,老板娘没有离开,而是站在旁边打量李殒,“这位客人,看着些许面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