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八方来财（三）
“砰”！
他们对自家上司的肆意评价并没有持续多少时间，那扇紧闭的办公室门便再次在巨大的碰撞声中打开。
律师们纷纷正襟危坐，一秒回归工作岗位，眼睛死死盯着电脑屏幕，只有几个勇士还在用眼角余光去悄悄窥视。
要是被关律抓住摸鱼，那可不是简单扣工资的问题。
只见那位气势汹汹的女士踩着高跟鞋，从办公室内昂首挺胸地走出，脸色相当难看，看上去似乎气得不轻——就连脸上的墨镜都有些戴歪了。
而他们那位关律师还风度翩翩地将人送到了律所门口，声音听起来很是愉悦：“慢走。”
“不用送了。”女士冷笑了一声，恨不得立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我可受不起。”
说完这句，她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律所。
这一幕看得几位吃瓜选手纷纷侧目，工作群（关律不在版）一时间消息刷到起飞，全在猜测关宿云和那位女士的消息。
[我赌上我的年假，这俩绝对不是情侣关系]
[至少现在不是]
[肯定不是啊，关律不喜欢这个类型的，你们忘了之前的苏助理了？]
[是那个倒水把关律裤子弄湿，擦衣服擦到他怀里去的苏助理吗]
[哈哈哈哈哈关律当时脸都黑了，我还拍照了]
[关律还会脸黑啊？我还以为他除了假笑没有别的表情]
[关律喜欢清纯校花类型]
[细说]
[我哥和关律是高中同学，他跟我讲关律当时追他们校花追得人尽皆知，什么高定奢侈品，豪车珠宝，不要钱一样往外送。结果人家家里条件也不差，而且当时关律还和他青梅竹马不清不楚的，一时半会儿就没追上，快毕业了才追上的]
[青梅竹马？！关律有青梅竹马？！]
[我嘞个青梅比不过天降]
[纯爱战士震怒！]
[所以到底是谁？关律家里这么牛逼，青梅竹马又是什么阶级？]
[不知道，这个我哥没跟我说，好像在学校里存在感挺低的，要不是因为和关律有关系他都不知道]
[不过好像患了重病，高二的时候就去世了]
[啊？]
[青春疼痛三部曲，三角恋、绝症、堕胎]
[青梅都去世了还和校花谈恋爱啊……]
[别聊了关律过来了！]
关宿云嘴角噙着浅笑，有几分真心实意，勾人的桃花眼也格外冶艳。
他心情不错地从律所门口往回走，路过前台的时候，脚步微微顿了一下。
他看向站在那里的招待员，唇角的笑意淡了几分。
说出的话毫无温度：“你明天不用来上班了。”
招待员刚要对着老板微笑，就被他一句话弄懵，彻底愣在了原地。
关宿云没关注她的反应，略微瞧了一眼律所后，便转身回到办公室。
正要进去，私人助理齐源从另一边的走廊出现：“关律，您今天下午两点在师大有校董会议，现在就出发吗？”
关宿云放在门把上的手顿了顿，轻轻叹了口气，又收了回来。
他还以为接下来能好好睡个午觉呢。
把赵湘灵应付走，已经差不多消耗了他今天下午的全部动力。但想到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赵思微也不会再冒出来恶心他，关宿云的兴致再度高了起来。
赵思微的那款新作“春末夏初之吻”，一度被业界着名品鉴师誉为“能够让人回忆起初恋的味道”，是最纯洁而真挚的感情。
再加上调香师éden本人在采访中明确表示，这款香水的灵感来自于一个他非常重要的人，于是很多人都在猜测此人是否就是他的初恋，还想要通过他的高中生活来找到那个人的些许蛛丝马迹。
关宿云只觉得对方荒谬的妄想无比可笑，可笑到让他恶心。
哈……什么“春末夏初之吻”，什么初恋？
自欺欺人也得有个限度。
她估计连你是谁都不记得吧？
自说自话地将她和那种低劣的香水扯上关系，不过和她说了几句话就得意成这样，跑到他面前来炫耀……
贱人。
关宿云无比后悔，自己早该在高中毕业那时，赵思微为了她的事跑过来兴师问罪、却“不小心”暴露出和她关系亲近的时候，就把这个贱人弄死。
就凭赵湘灵的脑子，糊弄起来再容易不过。关宿云向来是满口的谎言，从头到尾，他就没打算放过赵思微。
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要赵思微……在声名与荣誉的顶峰，彻底溃败成一滩烂泥。
从此以后，再也不配提起她的名字。
*
“……好了，那差不多就这样，你先回去吧。”
辅导员收起文件，对左镇潮说。
左镇潮点点头，刚要站起身，又被导员叫住：“哎对了，你最近身体怎么样？我看你好像……呃，气色好了不少。”
其实也算不上。辅导员内心默默想着，神色很是复杂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左镇潮。
她身上原本那些朴素又劣质、洗到发白的衣服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考究且雅致的羊绒毛衫和风衣——这个牌子似乎还很贵——安静且端正地坐在靠椅上，背脊挺直，手肘倚着膝盖，就这么看过来……
导员几乎以为自己才是被问话那个。
“哦，您说这个。”左镇潮见对方的视线不仅在自己的脸上停留，更多在关注她的衣服和新款手机，心下也了然，“最近生活质量是提升了点，您别担心，我下学期不会申请贫困生资助的。”
“啊？啊、我倒不是担心这个……”导员有些尴尬地笑了下，赶紧换了个话题，“你那个长期假条我再去问问教务处，要是条件符合我再批……行，今天就没事了。”
左镇潮向导员道别，便起身离开办公室，朝校门口走去。
出租车无法开进师大的校门，因此左镇潮只能步行去往大学正门口，再打车回家。
在路上走得好好的，她脑子里突然传出“滴”一声——
【警告】
【检测到关注对象：崔璘正在遭遇危险】
【hp持续降低中，当前hp：72\/90】
【hp：71\/90】
【hp：70\/90】
【hp：……】
左镇潮：“？！”
她猛地止住脚步，叫停在脑子里不停报血量数值的系统，惊愕道：「什么情况？！什么叫正在遭遇危险？！」
「噢。」兰达姆丝毫没有半点关注对象即将小命不保的紧迫感，不慌不忙道，「您还记得您的主要救世任务就是保护关注对象的安全吧？这件事解释起来或许有些复杂——」
左镇潮急得勃然大怒，直接引用盛询名言：「二十个字以内说完！」
「——关注对象生命遭威胁即会自动提示速去救援。」
不愧是人工智能，轻易地做到了左镇潮做不到的事。
【hp：65\/90】
【hp：64\/90】
【hp：……】
「别你**倒**数了！」左镇潮急得头重脚轻手脚发软，立刻掏出手机拨了崔璘的电话，「他不是放假在家吗？！哪来的危险？！」
不出所料，电话铃声循环播放，崔璘一直没接。
左镇潮只能挂断，又立刻打给沈佑心，试图打听一下崔医生的住址。
然而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挂断，她不死心又打了一个过去，这回接电话的是医院里的护士，她告诉左镇潮，沈医生正在进行手术，一时半会儿走不开。
左镇潮竭力抑制自己的声音因紧张而导致的颤抖：“我不是找他，我想打听一下崔璘崔医生的家庭住址——”
“抱歉，这个按规定我们不能——啊等等，你是那个经常来医院找崔医生的小姑娘吧？”护士恍然道，“崔医生说过，你要是过来打听，可以告诉你。你稍等啊，我查一下……”
情况紧急，左镇潮一时间完全忽略了崔璘竟然特地嘱咐对方这件事，暂时松了口气。听着脑海中缓慢的倒数声，一颗心依旧提到了嗓子眼。
她边听护士报完崔医生的家庭住址，边飞快朝校门口跑去：“我知道了，谢谢您！”
就这样与道路上的一辆豪车擦肩而过。
但此时的左镇潮眼中，除了救人和赶时间外，什么都没有。
*
平稳行驶的轿车内，关宿云从刚刚校董会上拿到的文件中抬起头，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西校区惨案都过去几年，现在突然又莫名其妙多出一个死者，还被校外的人目睹……
就为了这点事，闹得几乎全校皆知，师大行政处的那群人果然都是废物。
他有些烦躁，原本还维持着的好心情在刚刚的校董会议上就消磨得差不多，此刻更是消失得一干二净，遂打开车窗想要透透气。
在车窗降下的那一瞬间，一个人相对着他的车跑来，身影飞速掠过，那人一句“我知道了”也就这么直接传进了他的耳中。
在听到那个声音的时候，关宿云愣了一下。
心脏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某个位置开始细密地酸胀发疼。
身体远远快于意识，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头已经向后转去，视线紧紧跟随着刚刚那道身影远去的方向——
然而，不知是不是车开得太快，等到他回过头，后车窗内已经不存在任何人影。
“……”
关宿云回过头，再次揉了揉自己胀痛的额头和太阳穴。
他最近或许真是太累，就连声音都能产生幻听。
的确很像，像到他在那一瞬间产生的情绪并非狂喜，而是恐慌。
他很清楚，但凡还存在半分可能，自己都一定会立刻掉头，不顾一切地追上去。
可是……关宿云知道，残酷的病痛彻底带走了她，她此刻已经躺在冰凉的墓碑之下，融化在空气之中。
哪怕再像，那也不是她的声音。
至于那一次次在梦里响起的，只有她会喊出口的称呼——
这一生，再也听不见了。
*
左镇潮打的车一路火花带闪电开到崔璘租住的筒子楼底下时，脑海里的hp计数已经降到了31。
她打开车门就往楼上跑，连踩带跳地避开楼道内其他住户摆放的各种杂物和垃圾，甚至来不及在心里感慨一下崔医生的居住环境，眨眼间就赶到了他所居住的四楼。
她条件反射敲了几下门，然后猛地意识到自己这时候还礼貌个什么玩意儿，刚要抬腿踹开，就看见门把手突然向下一撇，门打开了。
从门后面冒出一个黑白相间的小狗脑袋。
“呜……汪！汪呜！”
左镇潮还没反应过来，门就被猛地推开，一只大型边牧像是看见亲人一样，不要命地往她身上一扑。
是崔医生微信头像上的那只边牧！
尽管左镇潮从未来过崔医生的家，也从未亲眼见过这只狗，但是她认出来了。
然而，她一个脆皮到被人蹭一下都能随时倒地碰瓷、上个四层楼喘到肺都不属于自己的病秧子，被这辆半挂一扑，险些没当场咽气。
“汪汪！汪……汪汪……”
崔医生家养的好大儿完全没将她的生命安全放在眼里，一口咬住她的衣角，不停汪汪叫着，就把人往屋子里带。
「原来如此。」兰达姆若有所思道，「它在说：『救救爸爸。』」
被边牧连拖带拽地扯进屋子里的左镇潮：“？”
狗系统懂狗语，好像很合理。
一踏入屋内，左镇潮便隐约嗅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她环视整个面积不足十五平的小房间，最终在厨房角落的煤气灶旁，看见了半躺在地、高烧到昏迷不醒的崔璘。
而在他的面前，一看就无比陈旧的煤气灶上正蒸着一锅汤，汤汁将底下的火浇灭，煤气灶却还开着。
果然是煤气泄漏！
左镇潮立刻关闭煤气，趁着现在浓度还不是很高，开窗开门通风，把崔医生运到了柔软的床铺上休息。
做完这一切，脑中的hp倒计时瞬间停了下来。
左镇潮这才彻底放下心，开始观察起被她安置在床铺上的崔医生。
崔璘浑身烫得都能煎蛋了，双目紧闭，清俊的脸庞上泛起丝丝不正常的红晕，连眼尾都缀着艳丽的红色，双唇被抿得发白。卷翘的睫毛因不适而微颤，透出几分憔悴而惹人怜爱的破碎感。
左镇潮量了一下他的体温，认命地走进卫生间，将湿毛巾盖到了他额头上。
……倒也不是抱怨，但她怎么老在干这种事？
崔璘体温不算高，应该只是感冒引起的发烧。左镇潮给他物理降温几次后，他的烧就有退下去的趋势了。
见他依旧没有要醒过来的样子，她干脆从抽屉里找出药，泡好了坐到他床头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