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和春所住之处与她的主屋偏殿相邻甚近,仅需呼喊一声,他便能闻声而至,迅速前来侍奉。然而,蓉鸾唯恐高声呼喊会损伤自己娇嫩的嗓音,于是不知从何处寻得了一只小巧玲珑的银铃铛。每当需要使唤江和春时,她只需轻轻晃动手中的银铃,清脆悦耳的铃声便会响彻整个庭院。
不多时,江和春匆匆赶来。只见蓉鸾慵懒地斜倚在榻上,右手的指腹正缓缓摩挲着那只精致的银铃铛,嘴角微微上扬,流露出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容。她随意地朝着桌上的汤盅一指,娇声说道:“这汤已经凉了,你快去重新热一下。”
其实,那碗汤羹刚刚才从炉火上取下,前后不过短短两盏茶的时间。而且,它一直被放置在温暖的火炉旁慢慢煨煮着,若要等到彻底变凉,没有半天工夫绝无可能。
近两日以来,白天的时候,江和春始终跟随在蓉鸾身后,陪着她漫步于花园之中,任凭春风吹拂面庞;一同欣赏娇艳欲滴的花朵,领略大自然的美妙景致。而到了夜晚,待府上众人皆已安睡之后,他还得不辞辛劳地为蓉鸾精心熬制美味可口的汤羹。
这本该是属于苏小小的差事——将食材放入锅中,用文火慢炖两三个时辰,待到清晨时分,傅蓉晨起之时再将其盛出即可。然而,自从换作江和春负责此项任务后,情况却发生了巨大变化。只要蓉鸾一时兴起想要品尝这道汤羹,无论何时何地,江和春都必须立即起身前往厨房守候,并时刻准备着满足她的需求。
仅仅过了两天而已,原本身形就略显清瘦的江和春,此刻看上去更是消瘦了许多,仿佛一阵微风拂过就能将他轻飘飘地吹走一般。
江和春深知她这是有意为难。
她轻咬嘴唇,垂下眼眸,默默地去拿汤盅,宛如一只受伤的小鹿。
“锅里剩下的那些汤你也该尝尝,你这瘦弱的身板也得好生准备一番才是。”
江和春心中猛地一颤,如遭雷击般,惊讶得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蓉鸾所喝的皆是为女子滋补气血的汤品,苏小小曾言是为了让小姐备孕养身。
可这与她这个卑微的奴婢又有何干?她待到满月便能离去,还需做何准备?
蓦地,那日蓉侯爷让蓉鸾尽快诞下子嗣的话语涌上心头。
江和春的心瞬间跌入万丈深渊,双腿一软,便如那凋零的花瓣般跌坐在床边。
床上原本紧闭双眸的人缓缓睁开眼睛,见她如此,不禁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呦,这是怎么了,谁不知道如今你可是我心头的宝,被萧家的下人瞧见了,还不得以为我是个口蜜腹剑的主子。”
“小姐,奴婢知错了。”
江和春深吸两口气,竭力回忆着这几日的事情:“奴婢自知愚钝,亦无福分。留在主子身旁,只怕会给您增添更多烦恼,不若……”
牙齿轻咬了一下唇瓣,江和春如鲠在喉,艰难地继续道:“不如您放奴婢离开吧。”
“你要离开?”蓉鸾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从床上坐起身来,如同一座高山般居高临下地盯着江和春许久,“你不想救你妹妹了?”
提起牙牙,江和春的心仿佛被千万只蚂蚁啃噬,痛得无法呼吸。她只能含泪摇头,那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
当初说好了只换一个月,若是怀孕生子,她就如同掉入了无底深渊,彻底没了活路。
若连她自己都不能自保,又如何能救牙牙?更何况,这么久了蓉鸾都没有丝毫要替她找太医的意思,她只怕自己会被折磨致死,也等不来那救命的一日了。
就算她等得起,牙牙也等不起啊!还不如她再去寻一寻别的法子,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江和春像个犯错的孩子般,低垂着头,忐忑不安地等待着蓉鸾如火山爆发般的怒斥,亦或是被她像拖死狗一样拖出去,接受那残酷的家法伺候。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半日已过,四周却只有她那轻微的呼吸声,宛如平静湖面上偶尔泛起的涟漪。
江和春的心愈发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提到了嗓子眼。
突然,仿佛有一道闪电从耳边划过,紧接着什么东西“嗖”地一声擦着她的耳朵,重重地落在地上。
江和春惊愕地侧过头,眼瞳在瞬间猛然睁大,仿佛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景象。
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地上那只泛黄的荷包,那荷包上绣着的月牙和迎春花,犹如夜空中闪烁的星辰,而牙牙的那只,则是一轮弯弯的月牙。
这两只荷包,本是星星一直随身携带的宝贝,如同她生命中的一部分,此刻却如同被遗弃的孤儿,孤独地躺在这冰冷的地上。
江和春刚伸出颤抖的手,想要将那荷包捡起,一只脚却如恶魔般不偏不倚地踩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