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喜喜再次谢过木匠师傅后,小心地朝丁香走去,路上横七竖八的木料,令知春和鸣秋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住地喊道,“慢点,慢点。”
柳喜喜抱拳作揖,接连唤了几声“丁香姑娘”,丁香专注于手中的木料,并未理她。柳喜喜暗自思忖,莫非是自己的措辞不当,惹得人家不高兴了,于是又唤了几声“丁香师傅”,可人家依旧不理不睬。
柳喜喜心想,还是等丁香忙完了再去打扰不迟,知春却按捺不住,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猛地夺去丁香手中的凿子,质问道,“王爷唤你说话,为何不理?”
丁香愣了一下,抬头望向知春,脸上写满了疑惑。
柳喜喜见状,赶忙说道,“知春,莫要心急,先将工具还给丁香师傅,我有时间,我能等。”
丁香看了看三人,放下手中的锤子,指了指耳朵,摇了摇手,示意自己听不见。
“对,对不起……”知春自知莽撞,忙道歉,将凿子双手奉上还给丁香。
丁香接过凿子放下,微微一笑,指了指嘴,又做了一番手语,表示自己不会说话,但能看懂她们说话。
柳喜喜见丁香的手语与她大学做手语志愿者时学的大差不差,自信上前比划,并说道,“丁香师傅,我们有事想请教,不知可否占用你一点时间。”
丁香比划着回道,“事得问问工头。”
柳喜喜顺着丁香的指向望去,正是她商谈了数日的木匠师傅。
柳喜喜比划回道,“正是工头指我们来找你的,这间书院盖成后,我们想请一个木匠师傅来给学生上课,为学生求得一条谋生之道,听闻你母亲如今在家,不知可不可以去拜访?”
丁香看此一说,双手垂下,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忙摇头。
“不方便吗?”柳喜喜细细注意着丁香的神色,谨慎道,“我们绝无半点恶意,只是想登门拜访一下老人家,来不来教学生,能否让我先与她谈一谈呢?”
丁香只摇头,拿起木料埋头苦干起来,不再理会她们。
知春再次迈步向前,柳喜喜眼疾手快,赶忙将其拦住,三人缓缓退到一旁,柳喜喜寻得一块石头坐下,远远地注视着丁香干活。
“王爷,就这样等下去?”知春开口问道。
柳喜喜道,“你们难道没有察觉到其中的端倪吗?她虽然不同意我们去见她的母亲,但是她的神色却并不抵触,甚至流露出一丝无奈,这说明是她的母亲不愿意见外人。”
知春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王爷是想等她回家时,尾随其后,等到了门口,她也拦不住了。”
柳喜喜微微颔首,她正是这意思。
鸣秋瞧了丁香半晌,疑惑道,“王爷,我瞧她面黄肌瘦,骨瘦如柴,纵纹入口,这分明是缺食之症。”
“缺食之症?”柳喜喜闻所未闻。
鸣秋解释道,“人若是长期忍饥挨饿,便会呈现出这种面容。”她看着全神贯注干活的丁香,接着说道,“她既然身为木匠,怎么会让自己饿肚子呢?难道是因为聋哑的缘故,导致接不到活计?可是她不是还有一个同为木匠的母亲吗?”
柳喜喜陷入了沉思,事情似乎愈发扑朔迷离,她再次找到了工头,工头只说丁香的母亲丁贵云有一天突然就不来了,她曾派人前去寻找,不仅没有见到人,还挨了一顿臭骂。她本不想用丁香,丁香在她家门前长跪数日,实在可怜,这才让丁香顶替了丁贵云的工位。丁香工作勤奋,细致入微,而且由于身体有缺陷,工钱要比其他木工师傅低一些。
柳喜喜又询问了丁香的家庭状况以及吃饭问题,工头直言丁家的生活还算过得去,丁贵云手艺精湛,根本不愁没有活干。至于丁香的吃饭问题,工头明确表示上一天班,就管一顿饭,绝对不会让丁香饿着肚子。
事情变得奇怪了,
三人又坐回石头处等待,午饭时,柳喜喜紧紧盯着丁香的一举一动,她打了饭,蹲在一处角落匆匆吃了两口后,便将饭包裹了起来。
知春见此,不禁纳闷道,“有吃的她为什么不吃要饿着自己?难道是个傻子不成?”
柳喜喜道,“世间众人皆有难言之隐,她如此行事,必定有其缘由。知春,你去购置些吃食,多备些柔软的。”
“是,王爷。”知春应道,随即转身向城里奔去。
鸣秋望着知春渐行渐远的身影,又见柳喜喜的目光始终未曾离开过丁香,不禁问道,“王爷当真要等到丁香师傅下工回家?”
柳喜喜颔首应是。
“那岂不是要待到很晚方能回去?若是让王妃发现了,王爷该如何是好?”鸣秋面露忧色。
柳喜喜却不以为意,笑道,“放心好啦,我给内院的家奴们指派了任务,若姜谙先回问起,就说你俩陪着我在园子闲逛,园子那么大,至于我们究竟逛到了何处,就看我何时回去了。”
“倒是个顶好的主意,不过王爷还是早些回去为好。深秋夜寒,若是受了凉,定然比初秋时更为难受。”鸣秋忧心道。
柳喜喜笑着抖了抖身上层层叠叠的衣裳,“咏琴想着的,给我穿得如此厚实,就是担心我受冻。”
两人闲聊了片刻,知春便回来了,只见她手中大包小包的,提了十几包,直把柳喜喜惊得目瞪口呆。
“你这架势,莫不是在搬家?”
鸣秋也跟着打趣道,“刚才那般冒失,可是让你心里不痛快了?这么多食物让她吃下去,没事也吃出事来了。”
知春面露窘色,急忙解释,“王爷让我买些软食,我实在不知该买些何物,只能瞧见什么便买些什么。如今天气凉爽,这些吃食可存放数日。”
鸣秋笑道,“还是你最为贴心,竟然准备了数日的,那下次再来,你再备些?”
知春知春面若粉霞,道,“你这张小嘴,回去了就请绣匠给缝起来。”
鸣秋哎呦一声,笑道,“王爷你快瞧瞧,她这是恼羞成怒了,快给她指个妻子,好好管管她吧。”
“我此生唯愿护王爷一人周全,才不要什么妻子。”知春义正辞严,
柳喜喜与鸣秋笑得前仰后合,花枝乱颤。
柳喜喜忙道,“别,这岂不是让我耽误了你,我是王爷不假,可我们自幼一同长大,情同姐妹,你们若是有了心仪之人,务必告知于我,王府家大业大,定然不会亏待了你们的爱人。”
知春面红耳赤,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反驳。
她平素只晓得护卫王爷,守护王府,尽心尽力地办好王爷交办的事务,这情爱之事从未在她脑海中闪现过,可经两人这般调笑,又见王爷王妃恩爱有加,如胶似漆,心底不禁泛起丝丝涟漪,亦开始有些憧憬了。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玩笑了半日,丁香收工回家,三人便止住了笑,远远跟在其身后。
丁香的家位于离书院仅有三公里之遥的菂山脚下,独门独户,四周用竹篱围起了一圈院墙,一座二层的木制精舍矗立其中,不大但精巧别致。
院子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木头,木头中坐着一位银白发的老妪,正全神贯注地雕琢着手中的木头。
丁香轻轻推开门,尚未合上,门便被人挡住。
柳喜喜彬彬有礼地作了个揖,道,“叨扰了,丁香师傅。”
知春和鸣秋也一齐作了个揖。
丁香眉头紧蹙,回身朝院子里望去,老妪正埋头专注于手中的活计。
柳喜喜见状,忙高声喊道,“丁家师傅,在下柳喜喜,有一事欲与你相商。”
“不谈!”老妪一听是外人的声音,想都没想便直接回绝,“赶紧走!”
“丁家师傅,你能先听我讲讲吗?”柳喜喜仍不死心。
“不听,快滚。”老妪怒道。
丁香无奈地摇了摇头,正欲伸手将三人推出,她的手刚碰到柳喜喜,便被知春执剑猛地打落。
“休要碰王爷!”
虽是刀鞘,但手背瞬间变得红肿了一片。
丁香吃痛地缩回手,柳喜喜自是了解知春的性子,向丁香道了歉,示意鸣秋瞧瞧。老妪听到动静,霍然起身,怒骂道,“到底什么人在我家撒野,欺负我那天残不全的女儿!”
她转过身来,柳喜喜三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只见老妪的左眼黑黢黢的一团,还夹杂着一些外翻的红肉,正流淌着令人作呕的脓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