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这两个人仿佛还沉浸在刚才激烈的劳作之中,带着那么一丝丝难以言喻的意犹未尽之感,慢慢地、缓缓地停下了手中不断挥舞着的动作。
他们伸出手,动作有些粗鲁急促的重重擦拭掉额头上那一层又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
这些汗珠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停地从他们的额头滑落,浸湿了他们的衣衫。与此同时,他们还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显然累的不轻。
稍稍平复了一下呼吸之后,其中一人率先打破沉默,开口说道:“好吧!叶流人啊,既然你都已经把话说得如此明白透彻了,又体谅咱们二人,若是咱们再不点头答应,恐怕还着有些不近人情了!”
另一人紧接着附和道:“可不是嘛!说句实在话,咱俩忙活了这么长时间,还真是感觉身体有点儿吃不消啦!
行了,我们兄弟俩就去旁边稍微歇息片刻!”
说完这番话,这二人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当即收好手中的刀鞘。
随后,他们拖着略显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地朝着不远处那位正时刻盯着这边的领头官差走去。
待走到近前时,他们二话不说,一屁股便坐在了地上,与那位领头官差一同开始稍作休憩。
而一直静静地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叶荣安,此时亲眼目睹这两个人并没有像他所担心的那样继续死缠烂打、胡搅蛮缠下去,而是如此干脆利落地表示同意并且主动走向一边去休息,心中不由得暗暗松了一大口气。
要知道啊,如果这两人铁了心坚持,始终执拗地不肯松口应允,执意一门心思非要去破坏自家小弟的尸首的话,那么就眼下这种棘手的局势,和自身所具备的能力而言。
自己就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到底还有什么特别行之有效、万无一失的法子,可以成功阻拦住他们二人疯狂的举动呐!
念及于此,叶荣安心头猛地一惊,赶忙从思绪中抽离出来回过神儿。
紧接着,便见他迅速重新蹲下来弯下腰去,将用来辅助挖土的的石块放到一旁,动作显得有些慎重而小心地伸出那双伤痕累累,被流放这段日子摧残的,不复从前那白皙如玉,骨节分明的粗糙双手。
他如同呵护世间珍贵易碎的瓷器一般,小心翼翼地开始清理覆盖在小弟头颅周围的泥土。那每一次的动作都是那样轻柔,仿佛生怕稍重一些便会损伤到下面沉睡的小弟。
他先是用手指轻轻地扒开表层的浮土,然后再将这些浮土拢到手心慢慢地捧起,谨慎地挪移到旁边的其他地方上。
就这样,一点一点,一捧接着一捧,叶荣安不厌其烦且全神贯注地重复着这个简单却又枯燥的动作,时间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他的世界一片安静,再也听不到其他嘈杂的声音。
经过一番漫长而细致的努力之后,终于,那些原本掩盖在小弟面庞之上的泥土被清除的七七八八,他的面容已经能够让人一眼认出。
最后,叶荣安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后,再次缓缓伸出双手,无比轻柔地将小弟脸上残留的些许尘土轻轻拂去。
随着他指尖的移动,至此,叶荣安弟弟那张熟悉而安详的面容得以毫无保留地再次展露在众人眼前。
叶荣安缓缓地站直身子,他先是向着不远处那三个正围坐在一起休憩、交头接耳低声交谈着什么的官差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然后提高音量大声说道:
“各位大人,罪人已经将小弟的面容完全清理干净了,请诸位大人移步到这边来,亲自查看一下吧!”
那三个原本坐着休息的官差听到叶荣安的呼喊声之后,相互对视一眼,便纷纷从地上站起身子。
他们迈着不紧不慢、略显悠闲的步伐朝着叶荣安所在的方向慢慢走来。
那位走在最前面的领头官差来到那具尸体旁边停下脚步,他俯下身去,聚精会神且十分细致入微地端详着那张已经完全展露无遗的面庞。
过了好一会儿,他直起腰板,转过头看向站在自己身旁两侧的另外两名官差,面色有些严肃地开口问道:
“你们两个人给我看仔细了,千万不要有任何疏漏之处。好好瞧瞧这个人究竟是不是之前叶流人口中所提到的亲弟弟啊?
这件事情非同小可,咱们可绝对不能出现认错人的状况!”
这两名官差闻听此言,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凑上前去,瞪大眼睛,从上到下、由左至右,甚至连每一处细微的地方都不肯放过,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观察起来。
经过一番反复确认之后,他俩终于抬起头来,异口同声且语气坚定地回答道:“回大人,此人的确就是叶流人的亲弟弟,绝不会有错的!”
听到这两人如此肯定的答复,这位领头的官差脸上方才显露出一丝满意之色,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紧接着,他微微眯起双眼,将那犀利如鹰隼般的目光缓缓地重新投向一直静静守候在一旁,似乎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的叶荣安身上,然后用一种不紧不慢却又带着几分严肃的语调缓声说道:
“嗯,叶流人啊,此次之事你做得倒是确实不错嘛!
从目前所掌握到的情况来看,似乎你的确未曾向本差爷撒过谎,也并没有妄图欺瞒我等这些当差之人呐!
起初,咱们心里头对你可还是存有一些疑虑的,但经过此番查证之后才发现,原来确是咱们想得太多啦,哈哈!”
听到这番话后,叶荣安像是被吓破了胆一般,赶忙深深地低下头去,身体甚至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同时还装出一副诚惶诚恐、战战兢兢的模样,结结巴巴地回应道:
“三……三位大人在上,请恕罪人无礼冒犯之罪呀!罪人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是万万不敢对诸位大人您撒谎的呀,这一点还望大人们能够明察秋毫,千万要相信罪人所言句句属实啊!
现如今,既然三位大人已然确定了这座坟茔里面埋葬着的便是罪人那弟弟,那么依罪人愚见,这旁边相邻而置、葬着罪人幼妹的那座坟茔,是否就无需再劳烦大人们费心费力地挖掘开来查看了呢?
毕竟入土为安,惊扰亡者总是不好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