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马车内,汤予荷怀里坐着一个长发垂落腰际的白衣的女子,俩人动作极为亲昵,交颈耳鬓厮磨。
在他打开门的一瞬间,女子吓了一跳,惊慌失措地往汤予荷怀里缩了缩,似怕被人看见,想要将自己藏起来。
汤予荷不动声色地挡住了她的脸,才冷眼看向站在车门的人,语气阴森,“林大人,非礼勿视,不懂吗?”
林效平静无波澜的脸上,隐隐有一丝皴裂。
他也实在没料到,堂堂冠武侯,传闻不近女色,暗地里竟是这样放浪形骸,丝毫不讲礼节的人。
这与他所认识的汤予荷,大相径庭。
好像一尊白玉沾上了污泥尘埃。
林效眯起眼睛,细细打量,却只能看见那女子白皙的手搭在汤予荷的肩膀上,细长而节骨分明,像被细细雕琢过的羊脂玉。
手腕的衣袖外,隐隐露出半截红绳。
除了一只手,其他什么都看不出来,林效收回视线,问道:“请问汤大人,是不是从城北南巷而来?”
汤予荷垂眸看了一眼怀中的人,又抬头好整以暇地看向林效,满眼讥讽嘲弄,“林大人以为呢?”
显而易见,他抱着的人,就是从那花柳巷带来的倌人。
林效的脸色很快重归平静,问道:“方才有嫌犯从北城南巷脱逃,不知汤大人看见了没有?”
汤予荷嗤笑一声,语气相当不爽,轻佻道:“我忙得很,不像林大人孤身寡人,半夜闲的没事,在这里设卡拦截过路人。“
林效微微一笑,致歉道:“打扰了,汤大人见谅。”
他刚关上马车门,便听到汤予荷讥讽的声音传来,“查什么案子,抓奸呢吧。”
林效脚步顿了顿,脸色有些微妙,摆手示意前边拦路的司卫把路让开。
陈敖一视同仁地瞪了林效和其余的人一眼,鼻孔出气,哼了一声,甩起马鞭驱马而去。
眼见火光越来越远,李云昭刚起身想从汤予荷身上离开,他却暗中收紧手臂,将她禁锢在怀。
李云昭被他搂得起不来,有些无奈地拍了拍他的手臂,“行了,让我起来。”
汤予荷将下巴亲昵地搁在她的肩上,低声呢喃道,“抱一会。”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们已经隔了一百八十个秋不见了。
思念如同棉里扎针,无孔不入,外表看不出来,可内里已经千疮百孔。相思之苦,滋味太过煎熬,远远胜过其余的情绪。
李云昭垂下眼眸,看着他衣服上精细的金丝银线,整个人慢慢地放松下来,妥协地让他抱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你是怎么和无言大师说的?”
汤予荷手臂圈着她的腰肢,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柔软与温度,脸颊贴着她微烫的耳根呷呢地蹭了蹭。
“只是告诉了他,方鱼年被关押在六合司,其他的,一个字都没提。”
他将选择权留给她,要和无言大师相认,亦或者不相认,她可以自己做主。
见李云昭蹙起眉,似在犹豫纠结,汤予荷便问她,“方鱼年怎么样?”
李云昭回道:“他被关在地牢里……好在没有受刑。”
“没事的,别担心,路崖会照看他的。”
汤予荷行若无事地转过头,嘴唇贴在她的脸颊上,顺其自然的轻轻啄吻。
他轻声问道:“这两个月,过得怎么样?”
李云昭闻言翻了个大白眼,哼笑一声,“你不是都知道吗?”
也不知道是谁让齐行天天监视她。
汤予荷诚实的“嗯”了一声,嘴唇嗫嚅,却没有再继续说,其实他想问的是,“你有没有想我”。
他沉吟片刻,搂着她的腰肢比了比,只觉比之前更加纤细了,怜惜道:“是不是太辛苦了,嗯?有没有好好吃饭?”
抱在一处,身体贴近,难免会有些摩擦触碰。
李云昭坐在他腿上,只觉如坐针毡,脸颊微红,不自然地偏过头,伸手去推他,语气突然变得冷硬。
“放开。”
汤予荷似有所感,垂下眼睑,默默松开手,放她从自己怀里离开。
李云昭坐到一边,扭头看着车壁,低斥了一声,“不成体统。”
待她的温度离去,汤予荷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袍子,面不改色,语气淡淡,“什么不成体统?”
“轻浮。”
李云昭的声音很小声,几不可闻。
汤予荷一脸无辜,认真问:“说的什么,没听清。”
“没什么。”
陈敖赶马是熟手,马车行驶得又稳又快,很快就到了侯府的西侧门。
从西侧门进入,到松风阁的路程是最近的。
李云昭正要起身下马车,发觉自己还是一头散发,又坐回去,朝汤予荷伸手。
“我的发簪。”
汤予荷在身后捞了捞,将玉簪和发冠交给她,然后看着她七手八脚地捋起头发。
一直以来,都是知春帮她梳头,所以李云昭自己对束发这件事情,十分生疏。
如墨河的长发,抓起一缕,又掉下一缕,团成一团,还没盘起,又哗哗散开。
过了片刻,汤予荷叹了一口气,伸手握住她蓬松的发团。
“我来吧。”
李云昭乖乖地收了手,转身背对着他。
他将她的头发重新散落,长指捧起慢慢梳理,然后收拢在手心,束到头顶齐整地盘成一个团髻。
再将发冠戴上,玉簪穿过发冠的孔洞,便牢固稳定了。
“好了,转过来我看看。”
李云昭转头看向他,就看见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脸上,打量一番,忽然笑了笑。
李云昭拧眉,“笑什么?”
汤予荷手指勾了一下她的下巴,语气难掩暧昧,调戏道:“真是好俊俏的小郎君。”
“用得着你说。”李云昭扭头,傲娇地哼了一声,推开车门跳下马车。
马车停下后,见他们俩迟迟不下来,陈敖也没敢催促,拉着缰绳,老实巴交地站在一旁等着。
见到李云昭下来,他垂头致意,恭敬道:“云姑娘。”
李云昭朝他微微颔首。
等汤予荷下来,带着她从西侧门进入侯府,穿过重重庭院,九曲回廊,路过波光粼粼的池水,回到了熟悉的松风阁。
汤予荷像个小厮一样,提着灯笼走在她身边,贴心地询问道:“先去见无言大师,还是先吃饭?”
李云昭蜷紧的手心有些发汗,除了李清之外,她太久太久没有见到亲人了,所以不自觉地很紧张。
血脉相连的至亲,不知为何让她觉得有些……惧怕。
或者说,她还没想好要用什么身份,去面对他们。
见她许久没有回答,汤予荷替她拿了主意,微笑道:“那就先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