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予荷怔愣在原地,只觉一阵风带着她的话吹过耳边,听得不真切。他盯着她的双眸,疑惑地问:“你说什么?”
李云昭被他看得心中一颤,下意识低头回避他的视线,张口解释:“你不是想问我,昨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吗?”
她抓住圈在自己腰上的手臂拉开,想要从他怀中离开,去拿账本里夹着的那张稿纸。
可那只手臂越勒越紧,将她牢牢禁锢住,李云昭挣扎不出,一抬头,蓦然对上他阴沉漠然的眼神。
“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汤予荷的语气低得骇人,只一瞬间,原本还柔情似水的桃花眼,顷刻就从无穷无尽的温柔,变成了遮天蔽日的阴翳。
“我……”李云昭张了张嘴,话却堵在喉咙无法说出口,像被一块大石压在心里,沉闷得喘不上气。
他的眼神太过吓人,竟让李云昭有些害怕。
“你别这么看着我……”她眼眶泛红,咬着唇,声音低哑,“你先听我说行不行。”
“行。”汤予荷紧盯着她,一错也不肯错开,“你说。”
“你先放开我。”李云昭艰难地挣扎一下。汤予荷沉默地看着她,刚松开手,她就仓皇地从他怀中逃开。
翻开账本,将其中夹着的一张皱巴巴的纸拿出来,李云昭将纸交到汤予荷手上,沉声道:“昨日在望铭轩,林效找到我,他……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还把这张纸交给我,他说这是他进宫时皇帝给他的,我的稿纸,一直放在这里,从来没有乱丢过。”
汤予荷看了她一眼,手指捏着那张有她笔迹的稿纸,很快就反应过来,咬牙切齿吐出两个字。
“马衔。”
“不错。”李云昭伸手扶着旁边的椅子靠背,慢慢坐下,低头看着地板,低声道:“你应该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我的身份他已经有所怀疑,他既然派马衔来查了,就不会轻易罢休。”
汤予荷手指捏着纸团,慢慢蜷紧,“所以?”
李云昭没有看他,从桌上的书中抽出两张折得整齐的信纸,展开放在桌子上,将毛笔蘸好墨水,搁在砚台上。
她往旁边退了一步,脸色变得凛然,语气也疏离了三分,“签字吧。”
“不可能。”
汤予荷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双眸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你要我做什么都行,只有这件事情,想都不要想。”
窗外的暮色逐渐朦胧黯淡,带着房间也昏暗下来,空气中,隐隐透着阴冷的气息。
李云昭深吸一口气,循序劝道:“我知道这很突然,但是……”
“没有但是。”汤予荷平静地打断她的话,微笑道,“我说过了,就算是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你有病!”李云昭咬紧牙,冷眼看着他,压低声音恼道:“要死你自己死,你他娘不想活,我还想活!”
她瞪了他一眼,拿起毛笔仿着他的笔迹签上“汤予荷”三字,写完两张之后,拿起来吹了吹墨水。
汤予荷不言语也不制止,就那么冷漠地看着她,脸上再无半分柔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云昭将其中一张和离书叠起,收进怀中,转过身背对他,冷淡开口。
“汤予荷,事已至此,你我之间,就当一段露水情缘。我想活命,所以我要离开京都,京都的生意,你若愿意打理,我就交给你,你若不愿意打理,我就交给方鱼年。”
汤予荷不说话,往后靠在椅背上,绯红的官袍在昏暗的房间里,依旧显目。
李云昭不回头看他,也能感觉他的眼神一直注视着自己,那样阴郁,那样低沉,带着一丝恨意,如芒在背。
她的声音沙哑,染着蔻丹的指甲紧陷进着掌心,强逼自己镇静下来。
“之后的事情,你应该能解决好。我走了之后,你同岑姨解释清楚,总之……别让她太伤心。府里所有的账本、房契田契地契都在这里了,你清点一下。上次你让我走的时候,曾说过我可以把岑姨送的东西带走,其他我就不要了。”
她不舍地抚了抚手腕上细腻莹润的玉镯,“只是这个镯子,我摘不下来,我就要这个。”
手指一偏,触摸到那条红绳,李云昭想,反正这是她花钱买的,所以不必和他说明了。
见汤予荷始终不出声,李云昭咬了咬唇,继续道:“你我这场婚事本来就是一场交易,当初你承诺我的没有做到,就不要怨我如今为保命离去,你我谈不上谁辜负谁,也算好聚好散了。”
她想说些狠话,让自己更果断无情,可是越说心里越疼,像被细细的刀片凌迟,割得鲜血淋漓,却难以解脱。
等她话音沉寂下来,房间安静一瞬,汤予荷站起身点了一盏烛灯,语气毫无波澜,平淡道:“说完了?”
李云昭有些犹疑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就看见他拿起桌上那张和离书,放在烛火上方点燃。
“你,你干什么?”李云昭惊道。
纸张快速燃烧起来,火焰中,汤予荷看见了她亲手写下的字句。
“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各迁本道……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幸亏没祝他再娶佳人贤妻,否则,他定要呕一口心头血出来。
他捏着纸张不松手,高高跳起的火舌烧他的手指,他眉头也没有皱一下,看着一张纸燃到尽头,才将灰烬拍落在地。
看着他的动作,李云昭警惕地往后退了两步。
汤予荷缓缓抬眸看向她,笑得温和,不容置否地说:“还有一份,拿过来。”
“你,你……”李云昭有些气急,斥道,“你听不懂我的话是不是?”
汤予荷只是望着她,唇角勾起,似笑非笑。
“李云昭,别让我去抢。”
李云昭感到一股浓烈的危险气息扑面而来,难以言喻的寒意从脊骨升到头皮。
这才是他露出獠牙的样子。
她又往后退两步,“你就算烧了,我还能再写。”
“那我,”汤予荷抬脚走向她,眼神阴恻恻,“就让你再也写不了。”
李云昭大惊,“你要干什么?你站那,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