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瓦罗先生的机械眼快速而剧烈地闪烁着,似在飞速运转的精密齿轮间,进行着复杂数据运算与微妙情感分析。
时间悄然流逝,在漫长的停顿后,他终于发出了平稳且坚定的机械音:
“这是我和克拉拉之间的约定,已将本日志设为最高级别的重要档案妥善保存。”
克拉拉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脸上露出了感激的笑容。她轻轻走上前,伸手摸了摸史瓦罗先生冰冷的机械外壳,轻声说道:
“谢谢史瓦罗先生,有您的承诺,克拉拉心里就踏实多了。”
目睹克拉拉与史瓦罗先生达成约定的那一刻,星期日心中某根弦忽地被轻轻拨动。
刹那间,一直萦绕在心头的疑惑烟消云散,他终于明白,克拉拉为何会将冰冷的机械体史瓦罗先生视作至为亲近的家人。
那情感,无关血脉相连,亦跨越种族界限,没有丝毫矫饰与虚妄,质朴得如同未经雕琢的璞玉,却又饱含着令人动容的真挚深情,它的名字,叫做亲情……
突然,星期日的脑海如放映机般,清晰地浮现出那晚在丹鼎司的场景。
当时,他与知更鸟仅隔着一扇窗对话,如今,知更鸟那一句“如果可以,我希望那个人是你”,似幽灵般再度萦绕在他耳畔,任凭他如何努力,也无法将其驱散。
即便眼前的知更鸟,并非与他血脉相连的那位,可只要两颗心紧紧相依,心意相通,又有什么能成为阻碍?
这所谓的界限,不过如一层薄如蝉翼的膜,又怎能阻挡他们成为彼此的家人呢?
思绪至此,瓦尔特先生曾悉心教导自己的话语,如旧友般不请自来,在星期日的脑海中清晰回荡。
他微微垂下头,眼中闪过一丝怅然,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
“瓦尔特先生,终究还是事与愿违,我实在难以做到如您所期望的那般啊……”
就在星期日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身旁的克拉拉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眼中满是担忧:
“星期日哥哥,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星期日回过神来,看着克拉拉关切的眼神,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我们出发吧,此地距离百货大楼已近在咫尺了。”
见克拉拉与史瓦罗先生这边的事情已告一段落,星期日微微颔首,轻声提议道:
“我们走吧,这里距离百货大楼不远了。”
星期日此次领着两人前来的,正是不久前遭受岁阳祸乱,一度沦为废墟的那座百货大楼。
距离那场岁阳祸乱仅仅过去不到两周,可公司展现出的重建速度令人惊叹。他们以极高的效率,在这片旧址上重新矗立起了宏伟的高楼大厦。
很明显,公司极为看重这座位于宣夜大道黄金地段的百货大楼所蕴含的价值。若非如此,断不会如此雷厉风行地展开重建工作。
就在三人刚走进百货大楼的大门时,突然听到前方传来一阵严厉的训斥声。他们走近一瞧,只见斯科特正对着自家员工怒目圆睁,毫不留情地破口大骂。
“你们这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把那么危险的东西运进仙舟,害得我在地衡司被折腾得喝了好几天的茶不说。”
“现在就连招揽顾客这么点小事都办得一塌糊涂,公司养着你们这群酒囊饭桶到底有什么用!”斯科特气得满脸涨红,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
自岁阳祸乱那场风波过后,百货大楼即便在重建后用尽浑身解数,又是大肆宣传,又是推出各种诱人的优惠活动,可生意依旧十分惨淡。
生意惨淡原因复杂,最让斯科特恼怒的,是岁阳祸乱时被员工羞辱的一位西装男子,后来才知道他是罗浮大报刊主编。
原本双方已谈妥由他为公司百货大楼进行宣传推广,岂料因员工羞辱一事,合作彻底泡汤。
他还在报刊上发文谴责百货大楼的安保设施漏洞百出、形同虚设,大批读者信以为真。
事发后,公司迅速采取补救措施,直接将那个对主编动粗的安保员工,调派到了偏远的冰原地区,那地方人迹罕至,条件极为艰苦。
可即便如此,主编并不买账,依旧揪住此事不放,持续在报刊上发文抨击。
公司多次责令他停止,可面对岁阳祸乱留下的满目疮痍,这些惨痛场景成为了反驳不了的铁证,公司只能默默咽下这口气。
那些正挨着训的公司员工整齐地排成一个小方阵,身姿挺拔,可每个人都低垂着头,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压力所笼罩,大气都不敢出。
这时,站在第一排、正对着斯科特的一名公司员工,眼角余光瞥见星期日等人从前方走来,心中一惊,赶忙微微侧头,压低声音说道:
“斯科特老大……”
斯科特听闻那名公司员工开口,随即将双臂抱于胸前,下巴微抬,眼神中透着不耐:
“有屁快放,别磨磨唧唧的。”
那名公司员工的声音微微发颤,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指,指向星期日等人的方向,挤出几个字:
“有……有顾客上门了……”
斯科特顺着员工所指的方向看去,发现是几日来店里仅有的客人,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嘴角高高扬起,堆起了满满的笑意,脚步也加快了几分,小跑着迎上前,一边快走一边热情招呼:
“哎呀,几位贵客,可算把你们盼来了,快请进快请进,欢迎光临呐!”
在斯科特满脸堆笑、鞍前马后的热情招待下,克拉拉满心欢喜,很快就顺利买到了心心念念的霜纹鲑。
与此同时,星期日也穿梭在琳琅满目的商品间,精心挑选,采购了不少新鲜食材,购物篮里满满当当,收获颇丰。
当星期日聊起斯科特之前被关进地衡司一事,斯科特没有丝毫避讳,满脸愤慨,音量不自觉提高:
“真是莫名其妙!那机器兵器自己突然失控,怎么最后责任全算我头上?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关进去,太欺负人了!我有时候真想,要是那些机器人兵器再动起来,非得好好教训教训那些不分是非的家伙!”
星期日对此不置可否,只是在采购完食材后,便同克拉拉、史瓦罗先生告别,乘坐公共星槎回家。
抵达长乐天后,星期日从公共星槎上下来,路过若木亭时,一眼瞥见了仅有一面之缘的云穗。
想着彼此并不熟悉,星期日本无意上前搭话,可当他看清正与云穗站立的那个人影时,瞬间如遭雷击,僵在了原地。
“白……白芷小姐?!”星期日猛地瞪大双眼,嘴唇微张,目光死死地锁住眼前的身影,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曾经,他亲眼目睹她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生命的迹象彻底消逝,随后又一路亲手护送她的棺木入土。每一个细节,每一丝悲痛,至今仍刻骨铭心。
可如今,她却活生生地站在眼前,身姿灵动,气息鲜活,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此刻,星期日哪还顾得上整理纷杂的思绪,满心满眼只有白芷的身影,脚下步子匆匆,直直朝着她们走去。
周遭人声鼎沸,喧嚣嘈杂,可云穗那带着愤怒与不甘的话语,还是隐隐约约穿透层层声浪,钻进了他的耳朵:
“我已经按照约定,把能给的,都给你们了,你们究竟还想怎样?”
白芷双手抱胸,神色淡漠,平静的语气中裹挟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你我心里都清楚,我们想要什么。为了主上的宏图霸业,牺牲你一个人,又算得了什么?”
云穗深吸一口气,正要反驳,眼角余光瞥见星期日正快步朝这边走来。
那些到了嘴边的话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硬生生地被咽了回去,她神色复杂地看了眼白芷,双唇紧闭,沉默不语。
星期日几步跨到两人面前,目光在云穗和白芷脸上来回游移,最终定格在白芷身上。
虽说耳畔仅飘来只言片语,但眼前人身上散发的陌生气质与他记忆中的白芷大相径庭,这段简短对话也透着古怪,这让他愈发觉得事有蹊跷。
他强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声音不自觉地带了几分颤抖与审视,质问道:
“你……真的是白芷小姐?”
白芷眉梢微挑,冷冷瞥了星期日一眼,又恶狠狠地斜睨云穗,旋即一言不发,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
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街头,星期日望着白芷渐行渐远的背影,满心焦急,双脚像是被钉住一般无法挪动。
他心里清楚,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贸然阻拦白芷追问真相,无疑是天方夜谭,理智终究还是压下了冲动。
无奈之下,他只能迅速转头看向云穗,盼着能从她那儿寻得一丝线索。
然而,云穗刚一接触到他的目光,便像受惊的小鹿一般,目光闪躲,不敢与他对视。
就在星期日刚要开口时,云穗嗫嚅着挤出一句“抱歉”,便慌慌张张地转身,脚步急促,很快消失在人群之中,只留下星期日呆立原地,满心的疑惑与迷茫愈发浓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