婵媛火急火燎赶到前厅时,主位上的人已经绷着个脸坐了好一会了。
大厅正中央还摆着个一人高的物件,用红布盖着。
婵媛脚步微微顿了顿,将前厅打量了个遍,没有找到她母亲。
衣着华丽,长相艳丽楚王妃抬头就见到门外的婵媛,她朝她招了招手。
婵媛垂下眸走了进去,行了一礼:\"臣妇见过君夫人。\"
坐在主位上的郑袖微微敛眉:\"你我之间何须这些虚礼。\"
说完这句话,她抿了抿唇,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
婵媛似有所感,知道了她的来意。
她心里像堵了块石头,连呼吸都不怎么通畅了。
沉默了许久,郑袖终究还是开了口:\"媛媛,你对我有救命之恩,今日这事儿我本不该来……\"
\"但你还是来了\"婵媛将她的话打断,眼睛直直盯着她,眸光中的希冀碎成了粉末。
郑袖神色微顿,嘴唇抿得更紧了。
婵媛微微一笑,表情变为淡淡的:\"我以为君夫人经历过当年那件事情后应该更能明白我现在的心境。
我想过很多人会成为昭雎的说客。
但至始至终,我没想到,第一个来的人会是你。\"
她与楚王妃郑袖认识于总角,是极为要好的手帕交。
三年前,楚王后宫极为混乱的那段时间,郑袖却意外怀了孕。
当时,由于楚王纵容,性格跋扈的宠妃暗地里谋害了很多皇子皇女。
而郑袖应该是由于害怕,她患上了抑郁症,早产了。
当时她正巧在楚都,听到消息,她冒着被杀头的风险,冒死闯入楚宫,从接生嬷嬷手上救下了她刚出生的儿子。
也是靠着那件事情,在前朝老臣死谏下,郑袖成功斗败了当时盛极一时的宠妃,一举成为了楚王后宫中说一不二的女人。
郑袖听婵媛重提旧事,脸色就有些难看,但到底是身居高位的人,她很快又扬起笑脸。
\"不谈这个,我新得了一个极好物件,想将它送给你。\"
郑袖话音才落,就有宫女将放在大厅中央的物件抬到婵媛面前。
随着红布掀开,一块一人高,极为光滑清晰的铜镜就出现在了她面前。
婵媛直视镜中那个和怀孕前判若两人的人。
面上生斑,因为不喜用铅粉而未遮掩,斑点分布在两颊处,就像雪白的宣纸上被无意滴上的墨水,十分明显。
原本精致的下颚也因为最近胃口变好而出现了双下巴。
再往下,小肚微微隆起,身材已经开始有了明显孕态。
婵媛拧眉,将目光从镜子上移开,看向郑袖。
她从未因为怀孕变丑而焦虑过,毕竟她是习武之人,只要合理搭配食疗与运动,生产后用不了一年,她就能恢复最佳状态。
她拧眉只是有些失望:\"君夫人这是何意?\"
\"你别误会,我并没有想要贬低你容貌的意思\"
郑袖笑了笑,提裙走下堂,接过婢女手中的一个精巧的盒子递给婵媛:\"我是怀过孕的人,也知道有些妇人怀孕时不仅脸上会生斑,肚子、腿上也会长纹。
这是上好的祛斑与淡纹膏,你拿着。\"
婵媛垂眉盯着那精巧得过分,似曾熟悉的包装,皱眉询问:\"这药,君夫人从何处得来?\"
\"那陈秀儿捣鼓出来的\"郑袖见婵媛不接,将盒子强行放在婵媛手中,拍了拍她的手:\"你也别听是那人配置的就拒绝。
这膏药,楚都很多贵妇都用着,极为有用。
女子哪有不爱惜自己容貌的,你拿着,别和自己过不去。\"
婵媛睫毛微动,恍然大悟。
他就说昭雎为何会对那样一个女人动心,原来是老乡呀。
原来,他认为自己找到了更好的新人,所以她这个性子不讨喜的旧人就可以作为弃子了。
郑袖还想说些什么,婵媛不予与她再做纠缠,顺从的接过盒子并站起随手递给了夕朝。
\"君夫人可还有事?\"这句话是下令客的意思了。
郑袖本身极为聪慧,又怎么听不出来,她脸色垮了下来。
\"不管你愿不愿意听,我今日都是来劝你的。\"郑袖拉住婵媛:\"你可知,你爹娘已经认了秀儿为干女儿。
她是一个好姑娘,又有一些新奇的点子,你不要带着偏见看她。
多与她处处,你会喜欢上她的。\"
婵媛讽刺一笑,那女人倒是有几把刷子。
她想来是靠着这些玩意儿成功打入了女眷内部。
只是,真有那么好用吗?
这个时代的草药知识匮乏得厉害,就算她有后世那些药方在手,没有药材入药也是白搭。
那,药膏的安全性就得打问号了。
\"君夫人曾说过,存在竞争关系的女人非常可怕。
可您如今却要我接受她?\"她顿了顿,喉咙有些干涩:\"郑袖,我们曾亲如姊妹。\"
郑袖一怔,面上闪过难堪,但她很快扯起嘴角,循循善诱:\"正是将你当做亲姊妹,我才盼你想开。
男人嘛,哪有一心一意的,你就算这次能将陈秀儿解决,那下次呢?
下下次呢?
昭雎若是想要纳人,你难道每次都想这样耍性子?
你这样做,只会将你们的夫妻情谊一点点耗尽。\"
婵媛闻言,唯有叹息,郑袖的看法其实是这个时代大多数女子的想法。
她很庆幸,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她所受的教育给了她足够的底气不靠男人而活。
昭雎靠不住,一脚踹开就是了,顶多只是疼一阵而已,她还受得住。
但若是让她同意三人行或者多人行,那她铁定会疼一辈子。
一阵和一辈子,她不傻,知道如何选。
而对郑袖,她已经没了任何期盼:\"君夫人,您为了自己往后地位稳固,来劝我,我其实并不怪您。
但是,你为何要选择贬低我容貌,离间我与父母来让我低头?\"
她非常能理解郑袖,毕竟她是靠着她的关系搭上昭家的,若她与昭雎闹掰,那身为她闺蜜的郑袖处境就尴尬了。
只是,理解归理解,婵媛还是心寒了。
\"夫人走吧\"婵媛背过身子:\"您也不用考虑我,您为小王子计,我理解,只是,我与您终究不能再同路了。\"
郑袖沉默一刻,缓声道:\"你母亲在耳房。
你,好自为之。\"
\"若是还相信我,臣妇劝您一句,陈秀儿那药膏,您最好别再碰。\"
身后已经没有了人。
婵媛闭眼苦笑一声,提步往耳房去。
人这一生,会遇到许多人,有的人如暂时停靠的驿站,终究是过客,但终有人会陪你走过一生。
婵媛揉了揉眼睛。
人间枝头,各自乘流,没什么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