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回安的声音暗哑如陈年酒酿。
“后悔什么?是后悔替我挡箭,还是后悔私自逃离......?”
余音消散在突然贴近的唇间。
宋清妤睁大眼,看着他睫毛在光线中投下蝶翼般的阴影,烫得她心尖发颤。
“我没有......”她嗫嚅道。
季回安唇畔微微勾起一笑,追问道:“没有?什么没有?”
“没有后悔挡箭。”宋清妤微微垂着头,眼睛盯着锦被上那团祥云图案。
她也不明白她当时怎么会突然扑上去。
自重生之后,她就尤为珍惜活着的机会。
怕死怕的紧。
能以身为季回安挡箭,她自己都想不到。
季回安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外头金禄的脚步声打断。
“少主,明日便是三日期限。
大老爷遣人来催了多回,咱们是不是该回季家了?”
金禄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若不是实在被逼得急了,他真不想这个时候来打扰少主。
天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可他也实在没有办法,大理寺迟迟没有进展,大老爷又被慎王捏着把柄,在府中急的团团转。
唯独他家少主还跟没事人一样,竟有心思一大早遣他去买酥酪。
季回安起身,阴沉着脸,有些着恼。
冷冷地瞥了金禄一眼,从没觉得他像今日这般碍眼过。
但思及慎王极有可能会捏着季大老爷的把柄,意欲将季家也拖进茶税案之中。
便也同意了金禄的提议。
“晚些回季家。”
宋清妤抬眸,精神尚可,眸色也恢复了些光彩。
这两日季回安日日与她一处,对她极尽温柔,倒是让她有些发怵。
季回安若是回了季家,她反而能松快些。
正当宋清妤胡思乱想之际,外间又传来响动。
金禄忙出去,不一会领着须发皆白的曾院使进来。
“小季大人。”曾院使向季回安打招呼。
季回安微微点头,侧身让开,“曾院使看看。”
曾院使没有多话,放下药箱,取出脉枕。
用帕子盖住宋清妤莹白的手腕,细细扶起脉象来。
另一手抚着山羊须,不住点头。
“恢复的不错。”曾院使边收拾东西边说。
“脉象平稳,虽还虚弱些但仔细将养着,不出三月便会康复。”
季回安渐渐放下心来。
他看着宋清妤日渐消瘦的脸颊,心中隐隐作痛。
下巴尖尖的,原本就大的桃花眼因消瘦显得更加深邃。
仿佛一汪幽深的湖水。
季回安忍不住问曾院使:“能否开些补身子的药?名贵也无妨。”
曾院使也明白季回安的忧虑,仔细斟酌了几番。
添了两味药材,吹干墨汁,递给季回安。
“先用这个方子吧。十日后,老夫再来看看。”
与此同时,京都的局势却愈发紧张。
茶税案的调查如火如荼,玄衣卫四处抓人,朝中官员人人自危。
京都的街道上,往日熙熙攘攘的人群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肃杀的气氛。
家家户户闭门谢客,生怕自家老爷被玄衣卫抓走。
季回安的马车行驶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车里头,宋清妤沉沉睡去。
季回安轻轻将她抱在怀中,用一件厚重的披风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她的身子轻得几乎没有什么重量,仿佛一片羽毛。
季回安心中一阵酸楚,低头在她额间轻轻一吻。
“少主,到了。”金禄开口。
这次,季回安抱着宋清妤,从季府的正门堂堂正正地走了进去。
消息很快传开,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层层涟漪。
到了晚间,京都的权贵们便纷纷开始打探季回安怀中女子的身份。
众说纷纭,却无人能确定那女子的真实身份。
谢府内。
谢家人正在一块用晚膳。
玄衣卫的兵士匆匆而来向谢纵回禀。
谢嫣然坐在谢纵左手边,手中的玉箸被她狠狠摔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她脸色铁青,眼中满是怒火。
“季回安明明答应了从余杭回来便与我定亲,怎么又带回来一个女子!
那女子究竟是谁?”
一旁左臂空荡荡的谢英光安慰道:“嫣然,莫要动怒,气大伤身。”
而谢英年则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般,仍旧自顾自地吃着饭菜。
谢纵眉头紧锁。
季回安是什么人,他多少也清楚。
能得他亲自抱着回府的女子,必然与他有着极深的关系。
谢纵突然想起了宋清妤。
那个淡定自若又智计百出的姑娘。
不过可惜,已经死了。
谢纵转头看向一旁的谢英光,问道:“英光,你在余杭这么久,知不知道季回安身边可有出现其他女子?”
谢英光脸色苍白,断臂的伤口依旧隐隐作痛。
他可以十成十地肯定,那人必定是宋清妤。
谢英光低着头,不敢看谢嫣然的眼睛,支支吾吾道:“知道......”
“你知晓?”谢嫣然猛地站起身。
走到谢英光面前,目光如刀,“那你回来这些天怎地不告诉我!”
谢英光被逼得无处可退,只得叹了口气,低声道:“那女子……是宋清妤。”
“宋清妤?”谢嫣然愣了一下,随即脸色大变。
“宋清妤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会……”
谢嫣然快步走到谢英光面前,伸手用力抓住他胸口衣襟,质问道:“你骗我?!”
“你之前分明告诉我,事情成了,宋清妤摔下悬崖必死无疑!”
“她怎么可能还活着?”
谢嫣然魔怔了,有些失魂落魄。
“啪!”谢纵一手拍在圆桌上,杯盘碗盏落了一地。
谢英年暗道,可惜了。好好的一桌饭菜,真浪费。
他一直与清妤有书信往来,自然也知道她已经被迫回了京都。
自打知晓余山长参与了茶税案的事情,他心里头便深感愧疚。
没帮上忙,反倒让清妤兜兜转转又被季回安察觉。
还差点害得她也同余家人一起扣上罪名。
现如今京中风起云涌,风声鹤唳。
清妤能待在季家也好,至少很安全。
待此间事了,若是清妤还想离开京都,那他便是拼了性命也会助她一臂之力。
“说!到底怎么回事!”谢纵脸阴的都要滴出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