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婳末眼皮轻掀，转动钢签的手灵动，光线扑簌闪动，划开明亮光影。
她将么措拓拉的神情收入眼底，然后勾起唇角，却没有出声。
么措拓拉没等到姜婳末的回应，反而自己先蹙眉，思考斟酌，低喃出声：“你是从什么时候察觉到的……是你白天来我洞穴时吗？”
是在那时，自己就已经暴露出了藏匿着的心思吗。
钢签依旧灵动转动，如一只银色蝴蝶在她的指尖飞舞，姜婳末姿态不变。
不是。
么措拓拉眉头又蹙紧了几分。
她的声音又低了些，带着犹豫和试探：“难道是在来洞穴之前？是……立誓仪式遇见的时候？”
她和姜婳末不过见面几次，加上谈话次数多的时候，更是屈指可数。
她不敢再继续往下猜了，难道眼前的新雌兽当真那么敏锐？
没曾想，姜婳末却在这时动了，她止住了指尖的动作，她将目光落到洞穴外。
直接给了么措拓拉提醒。
“我醒后的当天晚上，守在洞穴口的雄兽换了一批。”
“如果我没猜错，上一批门卫兽人是巫医大人您吩咐的，至于下一批。”她目光回过，落在么措拓拉稍愣的表情上，淡漠笑容不变：“应该就是卡索替换的吧。”
一语道破。
因为替换了，所以门卫兽做法才会前后不一致，后续才会默认放雄兽们‘无意’闯进来。
这种做事风格，完全伪君子做派，驯鹿部落掌权就那么几个，稍微想一想，也知道是谁的吩咐。
么措拓拉听后恍然大悟，她脑中想起，当天离开洞穴后她遇见卡索时，卡索告诉了她奀途族长已经将新雌性入驻部落的事交由他负责，自然也就包括门卫兽的安排。
那时她确实也知道自己安排的门卫兽被卡索替换了，但她并不打算阻止 ，存了试探的心思，她想知道，眼前的新雌兽在面对接下来的局面会怎么做。
结果没有想到，姜婳末选择平静沉气，若无其事的度过接下来的每一天。
“原来你从那时就已经开始警惕留心了。”么措拓拉回过神来，才缓缓出声感慨道。
不。
是自从来到这片土地，就一直警惕着。
姜婳末眸光虚虚，垂下的眼睫抖落浅浅阴影，她无声地敛眸。
“巫医大人。”
她很快地重新抬眸，微微一笑：“自我醒来后，您就连续不间断的五日亲自送药，哪怕族中事情再繁忙，您也亲自来给我一个外族雌兽送药，这其中有几分好意几分观察，又有几分试探呢？”
么措拓拉紧抿了一下嘴唇。
“后来，你用族中高热事情来试探我的反应，再到后面转折，毫无预兆地举行立誓仪式，如果不是遇到突然的情况，你也不会选择立誓这种铤而走险的方法———我不妨大胆想想，那时，恐怕你已经被卡索逼得只能选择用这个方法。”
么措拓拉的神色凝重，指尖已经隐隐发白。
“洞穴中，哪怕自己的草药堆积如山，也警惕周围兽人，不放心将草药交由别的兽人保管。如此小心，是因为你不知周围兽人有哪些是听命卡索安排。”姜婳末再次一言道破。
“再后来，你放心将解决高热的事情交给我，与其说是信任，不如说是相信我的价值。”
“一个外族雌兽带来的价值。”
姜婳末的语气平静，只是在提到价值两字时，她才微微咬重字音，她用平静而冷漠的话一一道破这几日温柔表面下的诡计阴暗。
她本是一直想装成若无其事，后面直接一走了之，但是当亲眼看见卡索竟用驯鹿一族的鹿角与别族兽人交换木盒，当时她的眼前瞬间闪过了什么呢？
是索鲁尔捏着稀碎盐块，分外珍惜而坚定说：“盐块对族兽很重要。我一定要寻找到盐块交给族长。”
是一众兽人面对立誓完成齐声呼喊“兽神庇佑！”的欢呼坚定。
是听到仙人柱搭建原因后，一众雄兽对她感谢鞠躬地道谢。
伪君子卡索，确实可恶。
但与她无关。
但当这层虚伪面具被赤裸裸揭下，在姜婳末眼前完整摊开时，姜婳末还是彻底冷了眸。
么措拓拉故意让她看见卡索的阴暗交易现场。
她想知道，为什么么措拓拉要选择她，为什么偏偏是她。
“姜婳末雌兽。”么措拓拉缓缓启唇，声音犹如坠入深潭，浪波起伏不定，却始终有着坚定的力量：“我需要你的帮忙。不仅仅是因为你是外族雌兽，而是我从你身上看到很多不一样。”
“你沉着镇定，面对周围改变的环境也能很好适应；你善分析思考，无论是面对我族中高热的事情还是搭建仙人柱的事，你果断而自信地都能给出一一建议，并赢得奥特他们的尊敬。”
“还有。”么措拓拉心中想说的事其实有很多，她活了三十五年，加上巫医传承记忆下的草药学识，却都不及眼前雌兽上午给她新草药配方那般有效果，还有她的做事风格，处事态度，更重要的是。
“索鲁尔的改变。”
姜婳末眉梢微挑，听到索鲁尔三字时，朦胧光晕中，神色微不可察地轻动几分。
“索鲁尔在他父兽还没有去世时，一直都在部落里生活，也是我亲眼看着长大。”么措拓拉提到索鲁尔，便暗暗垂了眸，神色有些悲痛和无奈：
“可是后来，族长下了一个命令，让他的父兽和卡索以及马鹿一族的部分兽人一起前往外地寻找盐洞，没曾想，回来时卡索赢得一身荣誉，他的父兽却……被陨兽重伤了。”
话落，姜婳末目光一凝，幽幽地瞥向巫医的方向。
“你没有救他的父兽。”
姜婳末这句是肯定句，联想到之前与索鲁尔初遇时，姜婳末就问过索鲁尔，身上那么多伤口，巫医却不诊治时，索鲁尔支支吾吾地告诉她，他只是不想被巫医治疗。
当时她还以为索鲁尔是叛逆，现在看来，果真是和眼前巫医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