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以前,无论是来做媒的,还是自荐的,都会聚到聂氏面前,聂氏不但是赵廷晗的生母,更是梁王妃,是梁地最尊贵的女人。
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了,聂氏不见客,这等同告诉所有人,聂氏被软禁了。
于是这些人便转而来找赵云暖,虽说哥哥的亲事不用妹妹做主,但是赵云暖不是普通的妹妹,她是大郡主,更是掌管亲卫军的大郡主。
她与赵廷晗是孪生兄妹,本就比寻常兄妹更加亲厚。
如果能够搏得这位大郡主的好感,即使不指望她能在赵廷晗面前美言,也能避免她从中作梗。
因此,赵廷暄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幕。
一对母女出来,还有两三对母女等着进去。
赵廷暄怔了怔,这些人都是想要嫁给大哥的?
她们难道不知道大哥时日无多了?
其实自从赵廷晗住进王陵之后,梁地的官员之中便有传言,说世子的病情可能并不如传说中的那么严重。
毕竟,如果真的奄奄一息了,根本没有精力管理政务,可是从王陵送出来的文书上,不但有赵廷晗的亲笔批阅,还有他的印章。
当然,你也可以说批阅文书的另有其人,只是借用赵廷晗的名义,但是赵廷晗在王陵召见官员却是真的,难道那些官员见到的赵廷晗也是假的?
也正是因为官员之间私底下的传言,才让后宅女眷们有了信心,不是与世子长相厮守的信心,而是能在世子离世之前怀上孩子的信心。
这位世子,说不定还真有传宗接代的能力,可是一试,如果试过没有,不是还能过继吗?
其实如果赵廷暄多留意一下外面的风声,他不难猜出赵廷晗一时半刻是死不了的。
然而,或许是他听聂氏说的太多,对赵廷晗时日无多这件事,在脑子里已经根深蒂固。
因此,今天得知有很多大家闺秀想要嫁给赵廷晗时,他吃惊不小。
忽然想到京城里那些宗室们想要给赵廷晗过继孩子的事,他的心猛的沉了下去。
是啊,即使大哥临死前没有留下亲生骨肉,宗室里也有大把的人家想要把孩子过继到他的名下。
只要有这样一个孩子,无论他是不是赵廷晗亲生,在皇帝以及赵氏族亲眼中,这个孩子都是赵家人,是皇室子孙,他便有资格继承王位。
一旦那个孩子继承王位,他这个当叔叔的,便如母妃说的那样,带上为数不多的家资,去一个离梁都很远的县城,往来的都是小官和他们的家眷,除非梁王府有婚丧嫁娶,否则他便没有回到梁都的机会。
赵廷暄不敢再想下去,他也不想把关于过继的那件事告诉赵云暖了,他只觉脑袋嗡嗡,想回自己的宫院,可是没走几步却又折返,向着遂宁宫而去。
......
赵廷暄来到端秀宫却过门而不入的事,不到片刻,赵云暖便知道了。
同时她还知道赵廷暄的脸色很不好,最后也是往遂宁宫的方向去的。
赵云暖立刻让人去查,当天晚上,遂宁宫的消息便传了过来。
“从京城来的信?”
“过继?”
赵云暖眉头微蹙,关于过继这件事,她心中有数,但是这封信是谁寄来的?
赵胜收钱办事,这在她和赵廷晗的计划之内,可是那封信是怎么回事?
赵云暖首先想到的是卫国公府。
聂氏只是幼年时去过京城,她又是那样一副性子,即使聂家与卫国公府有旧,这些年来,也没有听说聂氏和卫国公府的女眷们有过书信往来。
而卫国公府与梁王府是远亲,逢年过节礼尚往来,每次卫国公府的仆妇过来送东西,聂氏虽然有赏,却从未单独召见过她们。
如果这封信不是来自卫国公府,那么赵云暖就更想不出是谁寄给聂氏的了。
“查,马上去查!”
但是这件事查起来并不容易,因为这信不是通过信驿送来的,而是有专门的送信人,从京城送到梁地的。
就连聂氏的回信,也是那送信之人带走的。
而此时此刻,远在京城的萧真,不,甄公子,正坐在如意轩二楼,那间很难订到的雅间里和人谈生意。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白面无须的中年人,而和这个中年人一起来的,是定国公世子邓峥,以及宝庆侯府二公子朱清。
邓峥和朱清称呼这位中年人汪先生。
前不久,邓峥入股了甄家的一单生意,前后不到一个月,便赚了一万两银子,这水上生意果然是一本万利。
邓峥和京里的那些纨绔们不同,他是勋贵子弟中公认有出息的,不但在金吾卫有一份体面的差事,而且吃喝嫖赌全都不沾,人生中最大的污点,也就是陪着四皇子去石矶山狩猎,结果一死一残的那件事了。
因为那件事,同行的几个人全都受到重罚,邓峥不但被罚了一年俸禄,原本内定的镇抚一职也落入旁人之手。
定国公府索性让他闭门思过,说是闭门思过,其实就是等着皇帝消了怒气,好在随着佳宜长公主怀了身孕的消息传出来,皇帝龙颜大悦,邓峥也重获自由。
他出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钱。
没办法,出了这样的事,想要全须全尾摘出来太难了。
外人看到的只是皇帝罚他的一年俸禄,却不知道出事之后,定国公府给长公主府和四皇子府各送了一万两银子,这也罢了,四皇子的那两个不要脸的舅舅又找到定国公府,讹走了一万两,再加上打点皇帝身边近臣和内侍的银子,前前后后赔出去的,不低于四万两。
邓峥虽然贵为世子,可是定国公府没有分家,这些银子若是由公中拿出来,其他几房肯定不答应,就连他娘也不愿意,毕竟,他还有嫡庶四个弟弟。
所以这四万两,是邓峥自己的银子,为了赔钱,他把从小到大的压岁钱全都拿出来了,甚至还找朋友借了八千两。
可想而知,甄公子帮邓峥赚的那一万两,于他而言就是雪中送炭。
跟着邓峥一起来的宝庆侯二公子朱清,就是出自输掉整条街,索性买下赌坊自己当老板的宝庆侯府。
和那位声名狼籍的宝庆侯世子不同,二公子朱清就像是勋贵子弟中的一股清流,他从小品学兼优,和邓峥一样,都是公认的好孩子。
可是朱清也和邓峥一样,缺钱。
宝庆侯府是勋贵之中最有钱的,可是宝庆侯府的钱,却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享用。
宝庆侯世子臭名昭着,也是祖母和他爹娘的眼珠子,大宝贝。
他可以随便取用府里的银子,但是他的弟弟们却不能。
比如朱清,朱清的月银是每月十两。
十两银子,在寻常人家可能是一整年的开销,可是对于身处贵族圈子的朱清来说,这十两银子,也只是如意轩的一桌酒席。
邓峥赚钱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朱清,朱清没有本钱,邓峥借给他,两人现在都和甄公子一起做生意。
想在甄家的生意里参上一股的人不在少数,毕竟,这钱赚得快,虽然甄公子一再强调,他们做的是正行生意,可是没有人相信,甄家是海盗头子,你说他们赚的是干净钱,恐怕只有他们自己相信。
可是甄家就是能把脏钱洗成干净钱,说他们是法外狂徒也好,官商勾结也罢,甄家就是有这个本事,那些沾着血的脏钱,从甄家的船上走一圈,就被洗得要多干净就有多干净。
小老百姓只能把这种事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但是京城的达官显贵立刻付诸行动,甄家本家离得太远,但是甄公子做为甄家代言人,现在就在京城。
只是甄公子选择合作对象非常谨慎,时至今日,真正能跟着他做生意,而且还赚到钱的,也不过三个人。
邓峥和朱清,隆重引荐了汪先生,他们虽然没有说出汪先生的来历,便是字里行间都在告诉甄公子,这位汪先生背后的人,来头很大。
甄公子心里有数,和汪先生谈起生意来不卑不亢,反而让汪先生很是满意。
离开如意轩,汪先生回到府中,他径自去见了五皇子。
这位汪先生,便是五皇子身边的亲信汪公公。
“那人如何?”五皇子淡淡问道。
汪先生恭声说道:“是个懂事的,知道进退。”
五皇子说道:“先不急,先把他放一放,过几日再说。”
可是没过几日,五皇子便听说三皇子的人,也去了如意轩的那个雅间。
现在那间雅间,已经被甄公子长包了。
五皇子声音冷冷:“他不是去阅军了吗?人都不在京城,却还要手伸过来。”
五皇子口中的“他”,当然就是近日代表皇帝去巡视军营的三皇子了。
皇子们虽然看似风光,但其实每个人手头都很拮据。
他们要养门客,要拉拢朝臣,还要养些见不得光的人,这些都要银子,宫里给的那点赏赐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自从甄公子在京城出现,五皇子便开始关注他,并且派人前往闽地查了甄家的十八代祖宗。
当然,这话夸张了,甄家世代都是当海盗的,这个查起来并不难。
五皇子非常谨慎,他甚至是选在三皇子不在京城的时候才派汪先生去见甄公子的。
没想到三皇子人虽不在,却留了后手。
五皇子很生气,他准备和甄公子做生意的本钱,是淑妃帮他凑的,整整五万两,有了这些银子,他便能在庄子里再养上百八十人。
五皇子决定不等了,他又派汪先生去见甄公子。
这一次,双方谈得非常融洽,汪先生把银子送过来的第二天,五皇子便收到线报,甄公子派出去的人,已经往闽地去了。
与此同时,位于小石桥的那家着名的凶宅苏记茶楼里,来了一位客人。
这位客人须发皆白,挺个大肚子,是个胖老头。他正靠在苏大头专用的藤椅上,晃着脚丫子嗑瓜子,瓜子壳吐了一地。
甄公子一进来,看到的便是这副场景,他嫌弃地绕过那些瓜子壳,找了个稍微干净点的地方坐了下来。
“你不在温柔乡里泡着,来我这里做什么?”
胖老头叹了口气:“温柔乡虽好,可那些美人儿也太容易怀孕了,小翠和小花肚子大了,唉。”
甄公子:“这不是挺好的吗,你儿子那么多,再多生两个也不会养不起。”
胖老头:“生那么多没用的儿子有个屁用,我把那些儿子全都送到你家去,和你爹换你,这样我就能死而无憾了。”
甄公子:“你想得美,还想让我爹替你养儿子?我爹穷,他连我都养不起,对了,现在我就是你儿子啊,你可以死而无憾了。”
“臭小子,你怎么和你干爹说话的?对了,新收的那五万两是哪来的是,是哪家的败家子送过来的?”胖老头问道。
甄公子:“那你就别管了,总之,非富则贵。”
胖老头:“不用富,只要贵就行了,他们再富,也不如我有钱。”
他吸吸鼻子:“便宜儿咂,我有个想法,不知......”
甄公子摇头:“不行!”
胖老头很委屈,他是真的喜欢这个便宜儿子,可是这儿子板起脸来,他还真有点发怵。
这个老头,便是大名鼎鼎的甄五多甄老爷子。
谁也不会想到,他就在京城,早在他听到萧真“死讯”的时候,他便悄悄来到了京城。
他是萧真的干爹,这件事就连佳宜长公主和萧驸马也不知道。
那年萧真偷偷去吴地见他表舅,回来的路上遇到了甄老爷子,甄老爷子对他一见钟情,直言这就是他的梦中情儿(儿子的儿),以能做萧真祖父的年纪强行认了萧真做义子。
十年来,父子俩虽然很少见面,但一直都有书信往来,甄五多有很多儿子,可萧真却最对他的脾气,得知萧真死了,甄五多伤心的好几天没有吃肉,硬是瘦了好几斤。
不过,在他见到活生生的萧真之后,那瘦下去的几斤肉,便又成倍回来了。
“你这臭小子,都不让我把话说完,我是想让你陪我去趟吴地,这都不行吗?”甄五多委屈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