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答案。
显然，凌桑如此急切打来电话，并不是想要确认，兑三是否在心理上进一步信任了他而抛弃了她。
他并没有误会什么，他很清楚凌桑的迁就退让。
他都明白。
“你们昨晚没有通电话是吗？”江璟灏问道。
“昨天观摩手术有点晚，发现兑三给我打过电话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
我怕你们睡下，主动打回去会吵醒他，所以一直在给你打。
想确认一下睡没睡，可你不接，真是让我担心死了。”
“嗯，兑三抱着你的分身睡着了。”
“那就好，那就好……”
可能一夜没怎么睡，凌桑并没多余心思咀嚼江璟灏的话。
得到令她放心的答案后，就匆匆挂断了。
江璟灏对着已经息屏的手机，狡黠地笑了。
等送走同事们，兑三还没醒，他这赖床的能力赶超他妈妈啊。
许是仗着家里没人，他像演戏一样突然俏皮起来。
幻想着身后背起满满一麻袋筹码，气定神闲地走上楼：
“兑三，起床了哦，太阳晒屁股了。”
“几点了？”兑三眼睛还没睁开，人却翻身爬起来。
“十点。”
“你没去上班？”
“我也放寒假了。”
“全世界就只剩我妈妈在忙，所以我以后铁定是不当医生的。”
“你生凌桑的气了？”江璟灏帮兑三找出今天要穿的衣服，扔在身边。
然后边叠被子边闲聊，“因为她昨天没接电话。”
这不是疑问，不是反问，是陈述。而且非常悠闲的语气，并非质问。
听到江璟灏这么说，兑三瞬间睡意全无，倏地瞪大眼睛：
“你怎么知道？你看我电话手表了？”
说着扬起胳膊检查，手表跟自己预想的完全一样，已经没电到自动关机。
不对啊，如果是自动关机，小江总怎么知道的？
再说自己设置的静音播放，黑屏画面跟息屏讲电话完全没差，他不该发现不对劲来检查的。
“凌桑说的，你们昨晚没打电话。”
“你知道我昨天自己睡着的？你还告诉她了？”
兑三一只手不由紧张地捏起被角。
江璟灏很满意儿子的反应。
你个小崽子，从接来崇海开始就一直被你压着打。
当老子的长这么大还没这么低声下气过，终于今天翻身了！
他神态自若地停下手里的动作，双手环胸，后退两步靠在衣柜上。
儿子越慌他反而越不着急回答，多好的反制机会，得好好享受一下下。
“是不是！”兑三急得“嘭嘭”敲了两下被子。
怕真把儿子惹恼了，江璟灏及时收手，安抚道：“我没有~”
说完还是抑制不住地笑了，心情真好啊。
“你怎么说的？”兑三知道现在是自己被捏住小辫子，明明心焦却又不敢发作。
还得故作傲慢姿态，小心翼翼问道。
“我什么都没说。”
“不可能！”
“你态度好点，现在可是我身后背了一袋筹码，看到了吗？”
江璟灏继续逗儿子，还凭空做了个满载的大麻袋的造型给儿子想象。
“你不能赶我妈妈走，不然我从今天开始不睡了。”
“我什么都还没说，你为什么给我扣帽子？”
“你不赶凌桑走？”见江璟灏没说话，兑三赶紧又讨好似的补充，“只要你让凌桑陪在我身边，我什么都答应你，今天我就跟你去别墅过年。”
“这算什么让步？本来今天我们就是要回爷爷奶奶家过年的，我都放假了。”
“我可以叫他们爷爷奶奶，我可以的。”
“牺牲这么大啊？”
“你别开玩笑了，我认真的！
而且……我昨晚睡着只是巧合，不是真的完全好了。
也许，也许今天又睡不着了，你不能仅凭一次就认定我可以离开凌桑……”
“兑三……”江璟灏看儿子完全没了主意在胡言乱语，收敛玩心打断他说话。
他向前一步认真看着儿子：
“比起我跟凌桑之间的问题，我们都更希望你真的健健康康，所以你能自己睡着我很开心。
别拿你的健康当威胁我的手段，你永远会赢。”
兑三愣愣地看着江璟灏，眼泪“吧嗒吧嗒”大颗大颗地掉下来，然后倔强地擦掉：
“你到底怎么跟我妈说的？”
“凌桑以为昨天是我把你哄着的，打电话只是确认你是不是睡着了而已。
她很担心你睡不好，顾不得别的，我也什么都没说。”
“你会这么好心？”
“我是没安好心，因为我觉得这是跟你谈判的不错的筹码，而且可以完全占上风。”
近视眼镜可以很好地掩盖一个人面部的疲态。
但这么近距离之下，兑三还是很轻易就看到了他眼下的乌青。
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那你会因为这件事让凌桑离开吗？”
江璟灏反问：“如果我不让她离开，你会感谢我吗？”
“会！”兑三不假思索地回答，“我会觉得你是大好人，不是恭维你，是认真的。”
“我更希望你会感谢到叫我‘爸爸’。”
“……”
“唉……”见儿子对此还充满抵触，江璟灏无奈叹了口气。
随后摸摸儿子的头，结束了这个话题，“穿衣服洗漱吧，一会儿我们去爷爷奶奶家。”
“先不要告诉凌桑吧，可以吗？”兑三试着商量。
“好。”
他怎么答应得这么痛快？兑三心中满是狐疑。
但凭他聪明的小脑袋瓜，还想象不到那个聪明的大脑袋瓜里在打什么鬼主意。
兑三不想让凌桑感觉，他似乎看起来越来越不需要她，越来越偏向小江总。
比如强行要主动回崇海，一定让她大跌眼镜，甚至会产生很强烈的不安。
但因为一切似乎都是符合逻辑且应该，凌桑不会说什么，更不会争什么，这不代表她舍得。
她总是说得那么轻描淡写，好像随时放手都无所谓。
看上去是自己太小孩脾气不懂事，硬要撒泼打滚拽着她。
她不得已，才违背了跟小江总的什么约定，赖在他们的世界里。
你看，大人们不要总是自作聪明。
以为不说，孩子们就猜不到，感受不出他们的气场和氛围。
事实上，每个孩子都能发现爸爸妈妈在家里最脆弱的一面。
甚至有时候比父母自己更清晰透彻地了解，他们故作坚强的行为是情非得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