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那骤然变得厌恶和惊恐的目光,男人仓皇抬起手,想要遮住自己的脸和头发。
见此,原本还只敢躲在他人身后说点闲话的人们大声谩骂起来。
碍于男人的身高,他们不敢真动手,却仍要在嘴上不依不饶:“怪不得今天什么都不顺,原来是遇到你这种家伙。”
“瞧瞧他的手,跟死人一样。他如果不是恶魔转世,怎么可能会长成这个模样?”
“就是就是,眼睛的颜色也很淡,似乎是淡红色的……上帝啊,请您降下神罚之雷,惩戒这个该死的恶魔吧!”
爱丽丝没忍住,笑出声。
这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
有人认出爱丽丝是最开始呼吁众人保持冷静,援助同行者的组织人,报以善意——
“您也觉得这个恶魔很好笑吧,您看他……”
“没有,我是觉得各位的反应挺好笑的。”
爱丽丝指指说话的人胳膊,
“您刚才差点压死一个小孩,却不曾为此感到后怕。”
她转向沉默而畏畏缩缩的男人,继续道:“这位先生什么也没做错,却成了恶魔。”
“如果他真的是恶魔,在座有谁敢骂他呢?”
爱丽丝无奈摇头,
“就是吃定了他不是,你们才敢这样。”
她说的话有理有据,但在这些家伙看来,爱丽丝无疑是帮那个白发的恶魔。
于是人们看看爱丽丝,再看看男人,果断连着两个人一起骂——
“还以为有多好心呢,说不定刚才的事,就是这个女的在故意推我们!牧师说过,魔鬼惯常引诱,散布瘟疫后假装成持有药水的巫师,骗无辜的羔羊献出一切。”
“对,对。有恶魔的地方一般都有魔鬼!他们两个是一伙的!”
比起男人,爱丽丝看上去更好欺负。所以人群聒噪着,她刚拉过的人,趁着混乱伸出双手。
“你们似乎误会了什么,我想请你们知道……”
藏在袖子里的小刀翻转出来,爱丽丝狠狠划向企图把她推倒的手。
鲜血飙出,在狭窄拥挤的车厢里制造出了一阵惨叫。
“魔鬼可不像我这么好心。”
“下一次,就不是简单的刀伤了。”
爱丽丝冷冷扫过这些人,主动离开座位,与他们拉开距离。
车厢现在分为了两个部分。
几乎所有人都挤在靠近车头的地方,完全没有吸取刚才的教训,拼命拥挤着。
而靠近车尾的下车处。爱丽丝和那个男人待在那里,虽然没有座位,却比其他人更自由。
不仅没有收起刀,爱丽丝还从口袋里拿出了自己惯用的黄铜手枪,公然做起了枪械保养。
她不时抬头,有意无意和其他人对视几眼。
在这种威慑下别说动手了,谩骂声也小了下去。
只有极个别的狂信徒还在小声嘟囔着,含含糊糊,根本听不清在说什么。
爱丽丝把枪身擦的发亮,笑道:“从你们前后的态度和畏惧程度来看,火药才是真正的魔鬼啊。”
察觉到发生什么的车夫呵斥了几声,却没停车,反而加快了速度。
这让爱丽丝有些诧异。
现在她是和那帮人交流不了,干脆一肘从头到尾都不曾说话的男人:“是不是跟你有关?”
对方没有说话,这让爱丽丝有些无奈:“先生,我可是为了帮你解围,才落到只能和你说话的地步啊。”
不知道是哪个词触动了男人的心,他低低开口:“车夫怕停车调矛盾时,我会跟上一次一样,直接被其他乘客赶下去。”
爱丽丝瞬间明白,为什么男人是半途上车了。
继续追问,可能就是人家的伤心事了,爱丽丝岔开话题:“听声音…你年龄不大啊。”
“24。”
“才24?”
爱丽丝诧异看他一眼。
透过破损的面罩,她能看到对方习惯耷拉下来的愁眉,那双淡红色的眼睛也透露着一种苦意。
“你的气质很成熟。”
“我还以为你三十了呢。”
男人,不,青年没有说话,稍稍往里面缩了缩。
“你打算去哪?”
爱丽丝似乎没察觉到对方的抗拒,兴致勃勃道,
“能在路上认识也是缘分,或许有空,我可以找你一起去教会做礼拜。”
青年一怔:“你信教?”
“嗯,算吧。”
爱丽丝仔细观察他的神色,
“偶尔会去天主教会。”
青年似乎有些激动,但是又不敢表现出来,破天荒的主动道:“你也是从伦敦出来的吗?你去过拉兹教会吗?”
“很少。”
爱丽丝认真解释,
“我一般都是在家附近的小教堂里面祷告。拉兹教会……只有在那里举行仪式,请主保圣人转祷时,我才会参加一下。”
对天主教有偏向,却与拉兹教会联系不多,还对他释放善意。青年神色软化,但仍不多话,基本都是爱丽丝在说。
持之以恒下,爱丽丝如愿以偿的在下车前套出了他的目的地——伯明翰。
伯明翰里有什么?哈哈,有神秘莫测的庄园!
结合之前的种种消息,爱丽丝有百分百的把握了。
她转过头,小声蛐蛐起来:
“哦,你怎么会想着去那?我前段时间刚从伯明翰回来。最近那里可不太平,乱得很。”
“我不怕。”
青年言简意赅。
爱丽丝心想也是,这人怎么可能会怕。
尸体,鬼魂,变态。爱丽丝想不到能让青年害怕的东西。
他最害怕的,大约是人吧。
“那真是太好了。”
爱丽丝故作高兴,边观察青年反应边道,
“您很急着前往吗?实际上,我最近遇到了一些不好的事,大约要两到三天的时间。如果您不急……”
青年脸色不变,爱丽丝猜他要拒绝了。
聊天的一个小技巧——在对方作出决定前,抢着说话不停加码,或许能改变对方的心意。
“抱歉,小姐,我……”
“老实说,我遇到的麻烦很危险,我原本只能自己面对。可能是上帝的旨意吧,让我在路上遇到一位胆大又看着就可靠的好先生。”
爱丽丝抢话时,不停揣测青年需要什么。
尊重?金钱?梦想?信仰?一个可以容身的地方?
投其所好,以利诱之。
她感觉自己在走奥尔菲斯的路,让庄园主无路可走。
爱丽丝圈出几个范围,开始撒网,
“五英镑?不,十英镑。您别觉得离谱,这份委托不能找警察,我原本打算到地方后雇佣几位在道上混的家伙……唉,我知道这请求很不合理,甚至有些强人所难。”
“您不愿意,我也不强求……”
爱丽丝看着青年,真诚道,
“如果您愿意,那是上帝所赐予我的幸运。”
爱丽丝的话有设计过的成分,也有真心。她是真觉得能在偷渡车上遇到青年,是一件幸运的事。
如果能骗走,那就更好了。
在爱丽丝期待的目光下,青年微微有些动容:“让您失望了,我身体素质并不好,可能提供不了帮助。”
偷偷觑了眼青年背着的长条包裹,爱丽丝说:“没事,我有点准备。况且,不一定需要跟人动手。”
车上到处都是敌意,那些藏不住厌憎的目光,加速了青年跟爱丽丝走的念头。
“只要几天?”
青年小声确定。
“嗯!”
爱丽丝笑眯眯的。
随着车停下,青年跟着爱丽丝下车。太阳的光芒,让他难受地拉紧罩袍。
追上先下车的爱丽丝,青年声音很轻:“我是安德鲁. 克雷斯。”
爱丽丝随口道:“我知道。”
安德鲁没听清:“您说什么?”
回过神的爱丽丝连忙道:“哦,我说,我知道了。”
“克雷斯先生,我是一名社会调查记者,您叫我爱丽丝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