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方进房里,便见有两个丫鬟,扶着一满头银发的老太太,正向她走来。黛玉心知这便是外祖母了,忙要行礼拜见,早已被贾母一把拉进怀里。
贾母一边以手轻抚黛玉后背,一边已是心肝肉儿的大哭起来。于是一旁众人俱都掩面涕泣不止。惹得黛玉也痛哭起来。
好一会儿众人才渐渐劝住,贾母拉着黛玉到软榻前坐了,又将邢夫人,王夫人,李纨一 一介绍给黛玉。黛玉忙起身一 一行礼。
末了贾母又奇道:
“你母亲还在世时,常与我来信,说是如海收了个弟子,十分不凡。如海来信也说了此事,并说此番也一并进京了,如何不见?”
黛玉便回道:“师兄许是还在外候着。”
贾母便忙遣人去叫。过不多时,林思衡便也阔步走来。一旁丫鬟正要去打帘栊,林思衡却已自顾拨开来走进了。
林思衡抬头一扫,便已将此时在座的主人们都认了个七七八八。见一老太君正端坐一紫檀木雕软榻之上,拉着黛玉的手,正看着他。
林思衡忙弯腰行礼:“晚辈林思衡,拜见老太君。老太君鹤发童颜,面色红润,实是有福之相,可喜可贺。“
贾母忙招手叫他近前,细细打量着:
只见眼前少年面色平静,身姿修长,五官俊雅,丹凤眼,一双剑眉,鼻梁高耸,薄唇轻抿,头插一根白玉簪,衣着青袍,腰佩一块白玉,除此再无旁的配饰。
只是简简单单站在那里,便天生一股风流写意的姿态。
贾母一向是喜欢好看的,见林思衡如此仪表不凡,果然喜悦。黛玉也帮腔道:
“母亲病重时,师兄日日研读医术,不眠不休,只一年半载的功夫,连那大夫也赞师兄医术精湛了。师兄说外祖母是长寿有福之相,必是属实。”
于是邢夫人,王夫人,李纨并一众丫鬟嬷嬷都一齐向贾母道贺。
贾母也乐得喜笑颜开,伸出手来把林思衡拉到近前,口中惊奇道:
“你师娘与我提起你已有了秀才功名,我却不知你竟还精通医术,实在了得。今年是多大岁数了?”
“回老太君的话,晚辈今年已有十四,不敢说精通医术,只因师娘病重,晚辈也只是勉力为之罢了,只恨晚辈实在无能,不曾救得师母性命。”
说着,林思衡竟真有几分情真意切,眼眶红了起来。贾母方才哭过,这会儿反倒好些,轻拍着林思衡手臂道:
“你师娘在世时与我写信,常提起如海收了个徒弟,,每每夸赞你孝顺懂事,又十分聪明,你的心意,你师娘如何不知?命数如此强求不得。你也不必太往心里去。
如海不久前来信与我,说你此番进京,也是为赶考而来,你如今十四,今年秋闱已过,可是后年便要下场考举人?”
林思衡缓了一缓,方才答道:
“回老太君话,晚辈不久前已考取了举人功名,此番进京,一是为了照看师妹,再是进京游学,京师繁华,能人辈出,晚辈欲潜学两年,待时机成熟,便可直接去考会试了。”
贾母本是对这些科举之事不太上心,只因他是林如海和贾敏的弟子,因此对他十分亲切,见他十四岁中举,也连连赞叹欣赏不已。
邢、王二位夫人也对视两眼,眼神有几分惊异,竟没料到贾敏的弟子这样能干。王夫人想起贾敏还在贾家时便常与自己斗气,又想起宝玉至今还未曾进学。心中更添几分嫉恨,只是面上仍是和颜悦色的模样。
然而她眼底刚刚一闪而过的嫉意,又如何能逃脱一直都在关注着他的林思衡的眼睛。
林思衡心中微微一凛,记下此事,心道还得寻个时机提醒黛玉一番才好。
李纨侍立在旁,低眉顺目,形容枯槁,眼神里一片死灰,只在听闻林思衡今年十四,已有举人功名之时,眼神闪烁一二。
自先夫贾珠病逝,李纨便只一心教导儿子贾兰,除了每日里孝敬长辈,教养几个小姑子,旁事一概不问。只是贾家族学稀烂,掌着族学的贾代儒也只不过是个老秀才。
李纨正心忧不知该何处寻找名师来教导贾兰,眼下倒似乎来了个合适的。又见林思衡仪态不俗,更有几分意动。只是又突然想起亡夫来,眼神里不免又闪过一丝哀痛。
贾母又略略说过几句,便道:
“请姑娘们都过来,衡儿与玉儿都不是外人,叫他们都来见见,今儿有外客在,不必上学去了。”
未几,便有三个嬷嬷并五六个丫鬟,簇拥着三位小姐来了。三位小姐眼见堂前有一陌生男子,俱都不免心中一惊,虽已心知这便是嬷嬷口中,姑姑贾敏的弟子,终不免有几分不自然。
林思衡也微微侧身,略作打量:
一人肌肤微丰,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必是迎春无疑。
又一人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面,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笔精华,见之忘俗,此必是探春了。
再其后一人身量未足,形容尚小,料是惜春。
三人俱是一样装扮,钗环裙袄,别无二致。
林思衡低头,不再多看。
贾母便叫三人上前见礼,三人先来与林思衡见了,林思衡也都作揖回礼,礼节完备,别无挑剔,口中只道:
“迎春妹妹,探春妹妹,惜春妹妹。”
又招手唤过绿衣近前,将三只一模一样的凤头金钗用一木盘托了。递到三春眼前,做见面礼。
三春眼见金钗贵重,都不敢收。贾母也没料到林思衡竟还备了礼物,出手这样大方,正要说话。黛玉又道:
“三位姊妹只管收下,师兄在扬州经营着几处产业,虽不敢称富,几只金钗倒无妨的。”
言罢,若有若无的扫了林思衡一眼。林思衡只觉后背一凉,面上神情更端正了。
贾母这才吩咐三春收下,看林思衡的眼神愈发满意了。
邢夫人也看着林思衡,不知在盘算什么,只是流露出几许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