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相回头笑了笑,便消失在了祁风的视线里。
而几个呼吸后,百里相手中捧着碗清水,再次出现在祁风的面前。
就着清水,祁风缓慢地吞着那牛肉馅饼,动作斯文且优雅,丝毫不因身陷囹圄又饥肠辘辘,而失了仪态。
待他吃完,百里相方柔声问道:“你想我如何解决此事?”
“陈兴说我杀了百里惜,在场的只有一人能为我作证,就是他的侍女兰琳儿。只要你能撬动她的嘴巴,就能为我洗清罪名,光明正大地出狱。”
祁风一边回答,百里相一边接过那缺了个口的土色瓷碗。
她打了个响指,那破碗便再次消失在二人眼前。
百里相想了又想,问道:“人是陈兴杀的对吧?”
“我进去时,兰琳儿已经消失不见,地上只有陷入濒死的百里惜。可能是兰琳儿动的手,也有可能是陈兴动的手。不过兰琳儿敢动手,想必受的也是陈兴的令。”
百里相点头,“好,我去办这件事。”
祁风见百里相要走,又伸手拉了拉她的衣服下摆,“百里,你多加小心。”
百里相由衷叹道:“祁风,你真是聪明,和我这种只会靠武力解决问题的,就是不一样。”
剩下一半的话,她咽下没说。
她之所以在外漂泊,有家不能回,隐姓埋名地四处游荡,皆是因为那件棘手之事,她不知如何处理。
祁风笑笑,不知是因吃了东西气血充盈,或是因为其他,面色微微泛红。
随后,他便眼睁睁看着百里相再次消失在眼前。
祁风颓然靠在墙上,嘴里喃喃:“百里…”
百里相直接去了相府。
她走在相府里,不但没飞檐走壁,还堂而皇之地走在石子铺就的小路上。
相府内静悄悄的,生气皆无。
而她走了许久,也没见一个活人出来走动扫洒。
百里相杀气凛凛地一把推开偏厅的大门,喝道:“陈兴!”
陈兴神思倦倦,斜卧在胡桃木罗汉床上,正在半看不看一本线装薄书。
见到府内进来外人,陈兴却连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只是问:“什么事?”
百里相立于厅上,带着怒气,“放了祁风。”
“他杀了人。”
“究竟是他杀的,还是你杀的,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有下人为我作证,怎可青口白牙地来诬陷好人。敢问百里掌柜,可有人为你作证?”
“好!”百里相答得斩钉截铁“那就烦请陈相,传唤证人。”
陈兴终于放下了手中书,坐直身子,打量起了百里相,上上下下看了良久,方才嗤笑道:“百里掌柜今日这装扮,倒是新奇。”
说完,他轻轻叩了罗汉床的把手三下,那声音很轻,兰琳儿却还是听到了,慢步走了进来。
兰琳儿福了一福,“见过老爷,见过百里姑娘。”
百里相定睛看向这黑皮的丫头,个头不高,有些丰腴,看着年纪很轻,像还是个黄毛丫头。
百里相启唇发问:“兰琳儿,你今年多大了?”
“回百里姑娘的话,今年十岁有三,未及二八。”
百里相笑得温柔,“兰琳儿,我是问你的真实年龄。”
兰琳儿一惊,先是看了眼陈兴,然后又看向百里相,“百里姑娘,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兰琳儿,修炼成人形,没少费力气吧。这个姓陈的,究竟许了你什么好处,你且与我说说。”百里相笑得越发温柔。
陈兴的脸色就像是敷了十层珍珠粉那样的白,白得没有血色,白得惨青。
他听百里相诘难兰琳儿,面色不喜不忧,端的是淡定得紧。
“百里姑娘,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只会说这一句?怎么,修炼成人的时候,未开灵智,还没学会怎么说人话?”
陈兴终于开口,“百里相,我不但知道你是谁,我还知道你来自何方。你那桩事,当初闹得很大。你在这里躲灾,不怕我去通知你家里人,抓你回去吗?”
百里相终于卸下温柔的伪装,笑得讥诮。
她嘲讽似的看向陈兴,道:“陈兴,相府里有黑兔修炼成人的妖。你说,如果我现在立刻杀了她,除妖司的谢清明和伏魔司的严裕会说些什么?”
陈兴不答。
“他们只会说,我百里相杀得好,为民除害。”
陈兴笑了笑,“你不会,兰琳儿是证人,不是吗?”
“她是你的证人,不是我的证人。”
陈兴收了笑容,答得一本正经:“她也可以是你的证人。”
兰琳儿听了,霎时慌了神,跪倒在地,连磕了好几个响头,再抬头时,额前全是淋淋的鲜血,顺着额角流下。
“陈大人,您不能杀我,您不能杀我…”
陈兴看向兰琳儿,笑得有几分缱绻,“兰琳儿,我几时说要杀你了。我不过是让百里掌柜带你走,去廷尉司当证人,是死是活,皆由廷尉司定夺。要杀你,也是刑部的事情。你怎么就能污蔑我要杀你呢?”
兰琳儿跪爬至陈兴脚下,死死扒着他的小腿,声泪俱下:“陈相不可,你当初答应了我,你这样出尔反尔,会遭天谴的。你还嫌你作的恶不够多吗?你不保我,你会遭报应的…”
陈兴看着兰琳儿那泪水和着血水的一张黑脸,很厌烦地将她一脚踢开。
这一脚的力气过大,兰琳儿翻滚着跌下三级台阶,额头撞到坚硬的地面上,不省人事了过去。
“百里掌柜,你带她去廷尉司翻案吧。”
百里相一直冷眼看着这一切,她心里明白陈兴为何转瞬之间,态度变化如此之大。
只是,他不戳穿她,她也不戳穿他。
就这样相安无事,也算得上是上策。
陈兴打了个呵欠,仿佛很是怠累般的,挥手赶人,“看到这个死丫头我就心烦,百里掌柜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快些带她走吧。我要小憩了,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说完,陈兴便再也不看倒地不起的兰琳儿和一直冷眼看着他的百里相,自转去后门回卧房睡了。
百里相又看了眼几乎气绝的兰琳儿,心中有些不忍。
这只黑兔子,跟错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