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知道朱卷交易所,是因为他与王和信常跑去大雄宝殿那边烧香,关注到一些奇怪的现象,才打听到一点消息的。
经常有书生前来烧香拜佛,祈求高中。
偶尔会看到怪异的现象,就是不知名的香客在书生旁低语,像是自言自语。
恰好林远离的近,也听到了香客的话。
“施主若想魁星附体,可去后殿寻慧明师父。”
当时林远并没多想,只觉得好奇怪,但他与王和信常去,结果听到的次数多了,就明显察觉异常。
之后还跟踪过,但里面有身份验证,反正有交易,书生得到一卷纸,具体是啥两人不得而知。
“我与和信常常去大雄宝殿烧香,起初不过是随便去走走,心中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只是每次在大雄宝殿那边,我们总能碰到一些奇怪的现象。
记得有几次,常常见到一些书生前来烧香。
那些书生都穿着朴素的衣衫,低头恭敬地磕头、上香。
每次香烟缭绕,大家都在祈求‘高中’。
我和王和信也总是静静站在一旁打量,但有时却会见到一些怪异的现象。”
林远微微低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继续说道。
“偶尔会看到有香客,低声在书生旁边低语,好像是自言自语,但他们的语气却显得异常神秘。
有一天,我不小心靠得近了,听到其中一个香客低声对书生说:施主若想魁星附体,可去后殿寻慧明师父。
那时候我并没有多想,只是觉得很奇怪。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俩去的次数越来越多,发现这现象还挺多的。”
他抬起头,看向众人,目光中似乎闪烁着回忆的光芒。
“后来我和和信决定跟踪观察,想弄清楚这里到底是什么情况。
但需要考生证明,说是得廪生担保的,一看这架势,我们也无法继续,只好蹲守。
后来发现书生手里会多一卷纸。”
孙文石皱了皱眉:“那卷纸是什么东西呢?”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好奇与疑惑,仿佛林远所说的事情让他产生了更深的疑问。
林远轻叹一声:“我们没有亲眼看到卷纸里面的内容,只知道那纸卷是从慧明师父那里换来的,但具体是什么,至今仍不得而知。”
段昊初点点头,缓缓开口解释。
“这卷纸表面上看是佛经,实则是幌子。”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为严肃,“实际上传说中的‘佛前烧高香’‘文昌托梦’这些说法,其实都指的就是这种事情。”
孙文石似有所悟,脸上的表情带着几分震惊,“我听说过一些传闻,但这件事居然真有其事?”
他有些难以置信。
林向安若有所思地听着,并没有发言。
在一旁的杨辉,心里更是震惊,若不是这些同窗,他更不可能有机会知道这种事。一股无力在心底蔓延开来,愤怒却又无可奈何。
“是的。”段昊初点了点头,“民间百姓一直在传科举有门路,但具体无从知晓。正是隐藏的这些交易。”他顿了顿。
“这卷纸并不是普通的佛经,而是乡试考生的答卷。
交易消息主要在屡试不第者、富家子弟、边缘文人中流传。
多次落榜的寒门士子为求生路,通过同乡会馆或文社得知交易渠道。
而富家子弟凭借财力接触中间人,边缘文人充当掮客,替人牵线赚佣金。
这寺庙供场地掩护,僧人抽成牟利,但对外宣称‘代供文殊’。
这就形成了一条完整的交易渠道。”
“乡试的考卷不是应该保密的吗?”孙文石显然对此感到疑惑,眉头紧锁,“怎么会流落到外面?”
“原版的考卷确实不会流出。”
段昊初轻轻摇了摇头,“这就涉及到乡试的批改和保存制度,原版考卷虽然不流出,但朱卷有很大的操作空间。这块文昌了解的更清楚。”
这时,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了刘文昌,他的父亲是刘知县,对乡试的阅卷流程应该非常了解。
刘文昌微微点了点头,便接过话就解释。
“我父亲曾和我提过,首先乡试的考官是由主考官、同考官、监考官、提调官、监试官组成。
主考官和同考官会参与阅卷,而同考官通常也被称为房官。
监考官主要负责考场纪律,而提调官和监试官则负责协调和监督考试的流程,确保公平......”
段昊初、孙文石等人都被刘文昌的话,深深吸引,都认真地聆听着。
林向安听明白了,乡试的考官就属于三权分立:
提调官(行政)、监试官(监察)、主考官(阅卷),这样避免权力集中,保证考试公平。
其中主考官,是由朝廷选派两名京官,这两人总揽阅卷大权,负责最终录取名次的核定,对考生命运有决定性影响。
而同考官,由地方推选的学官(如府学教授、县学教谕)或地方文官担任,每场考试分多房(如5-10房),每房一名房官,房官人数根据考生多寡来定。
乡试阅卷采用“糊名誊录”制度,考生姓名封盖,试卷由专人誊抄以防笔迹辨认。
考生原卷叫墨卷。
考生誊抄副本成为朱卷。
然后墨卷封存,锁在铁箱中,朱卷随机分到各房,由房官初阅。
在这个过程中,主考官是外派的,会有亲属回避等嫌疑,对于泄密根本不值得。
那么誊录官、房官就不一样,他们能够钻空子。
一名房官需批阅约200-300份试卷,房官初筛考卷,推荐优秀试卷给主考官,房官需在荐卷上撰写评语,说明推荐理由。
初筛考卷这才到达主考官的手里,主考官综合各房荐卷,再次审阅,在房官评语基础上添加总批,并拟定名次。
若遇到争议的,主考官与房官意见不一,可能反复讨论,或由监临官协调,不过主考官拥有最终决定权。
审核完之后,就是封存制度。
乡试放榜后,启封墨卷,将朱卷与墨卷按编号配对,核查誊录是否无误。
中举者的朱墨卷,皆存布政使司库房,十年后移交京师国子监。
落榜的考卷:墨卷存省学政衙门,朱卷留存三年后销毁。
中举卷和高分落卷价值最高,这销毁就有极大的操作空间。
整个过程中,能够获得朱卷的途径:
一、誊录吏、受卷官:直接接触试卷,成为核心信息源。
二、考官私售:退休考官,贩卖批卷心得。
三、落榜生典当:贫困士子被迫出售高分落卷,换取返乡盘缠,价格仅为中举卷的十分之一。
朱卷交易便用隐蔽暗号的方式,出售了这些考卷内容,因批注和名次不同,而售价不同。
这些贩卖的朱卷内容,只能私下流通,一旦闹大被抓到,就是严惩。
这一套保密与存档科举制度的设计逻辑,本质是皇权控制知识分配的手段,也就是绝对的垄断。
封存落卷阻断寒门士子的信息权。却又为权力者,留下操作空间。
士子们只能从坊间程墨与文会切磋中拼凑科场法则。
林向安在这一刻又再次明白,有关系的重要性。
比如,之前学政宋道衡让人送来的《历科程墨》,便是官方出版,这份礼物,在听到这些黑暗的事后,才更显得珍贵。
宋道衡明面上虽什么也没说,但从送来的东西中,的确是给与了他很大的期待。
这书于他而言,想获得非常难,说价值千金也不为过。
对于权贵富家子弟来说,或许能通过手段获得。
但寒门士子,根本无从得知,只能在流言风语中,窥得一二。
看刘文昌和段昊初对这事这么清楚,这种能增加中举概率,不缺钱的,定会去卖。
毕竟辅助资料,随会嫌多啊!
林向安好奇地问道,“既然你俩知道这事,可有去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