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应该是个地下室，从温度和湿度判断，这应该还是个很深的地下室。
宋云起不知道姜林这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他迷迷糊糊地将视线放在投影的那面墙上，柔和的投影灯光让他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加上中暑，他现在基本上没有办法集中精力。
“姜林，你到底是……”
眨眼的一瞬间，眼冒红光且獠牙丛生的星际变异者突然破墙而入直接朝宋云起扑来，被坚硬鳞片覆盖的庞大身躯如同泰山压顶，让宋云起呼吸一滞差点心脏骤停，他下意识往后退去，却发现自己被死死地绑在了座椅上根本无法逃脱，只能看着星际变异者的深渊巨口越来越近，甚至将腥臭黏腻的口水滴在他的身上。
救、救命……
救命！
可两个字在这种时候却堵在喉咙里完全吐不出来，人在极度恐惧的情况下会陷入僵直状态，巨大的恐惧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宋云起害怕得直接闭上了眼睛。
然而并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宋云起睁开眼睛只能看到被静止的画面，他劫后余生般地狠狠喘了两口气，怨念地看向旁边的姜林，语气虚弱：“你就是为了带我来看这个？姜林，你很幼稚。”
大费周章将他绑到这里来，如果只是为了吓唬他的话，未免有些太多余了。
“这是对你十万支营养剂的回报。”姜林站起身来，她表情很淡漠，眼神里或许是憎恶又或许是悲悯，“宋云起，你知道这些画面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吗？元日事变旧战场中有许多废弃机甲，这是从里面的黑盒子里提取的画面，你没有办法躲开对吗？在那个瞬间失去了精神力的单兵们，也没有办法躲开，只能眼睁睁看着星际变异者撕毁机甲。”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撕裂，被吃掉，那个时候或许他们都还是清醒的。”
宋云起怔怔地看着姜林，低声喃喃道：“不，不……”
“不管你信不信，这些人的亲人、朋友日复一日地看着这东西，夜夜难以安枕入睡的时候，第五军团的上位者们在欢庆自己可以入主联邦，在灯火通明的宫殿之中载歌载舞。”姜林走到投影机前给宋云起展示进度条，漫长到刚刚那些只不过是千分之一的开胃菜，“我知道你身上有定位器，他们迟早会找到你，这个视频一共有四个小时，要不要看完，随你……就当是我作为朋友，送你的最后一份礼物。”
这样，你就知道为什么黎明会恨第五和明德，这之间隔着的血海深仇，绝不仅仅是你们第五或者明德做一些利益上的让步就可以解决的，自以为让出几个军事基地，或者拿着钱上谈判桌，实在是太天真了。
……这太轻飘飘了。
更何况，他们年轻一辈也并不无辜，星际中还有无数人在生死线上苦苦挣扎，而譬如阿诺德帝国在内的王子公主们在享受着红酒与香槟。
说完，姜林不再等宋云起的答案，她拎起椅背上的那件防护服外套，径直朝门口走去：“下次再见的时候，就没有余地可以留了，再见宋云起。”
地下室的门再次被关上，宋云起再次坠入那个可怕而又黑暗的世界之中，他转过头来盯着那片投影看，不知不觉中已经泪流满面。
血腥的、可怕的、绝望的……
所谓权术下面，不过是累累白骨而已。
他原以为第五和黎明之间的隔阂并不会出现在他们年轻一辈的身上，只要他愿意退一步让出利益，总有能和谐共处的时刻，毕竟过去的事情就是过去，一直为了之前的事情耿耿于怀也实在是没有必要。
但现在看来，这样的血海深仇根本没有办法忘却，必然要见到些血光，明德和第五要有沉重的代价和深刻的忏悔，才能平息黎明的愤怒和仇恨。
明德和第五只要一天不正视元日事变，不承认自己曾苍生视为蝼蚁，黎明就绝不可能停止这场战争。
回不去了。
黎明要的根本就不是明德和第五紧抓不放的利益。
是跪下，向受害者们道歉。
门很快被人从外面破开，数名单兵持枪闯入这个房间，为首那名单兵在看到宋云起的瞬间，脑袋中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松了下去，快步走上前给宋云起解开了绳索：“宋指，我们……”
话音未落，等待他的却是宋云起虚弱但不容置喙的命令：“都出去。”
“不，可是这里……”
“都出去！”
房间内除了宋云起外再也没有其他人，鉴于宋云起本人的生命安全暂时没有威胁，摸不着头脑的单兵们对视一眼后相继退出房间，将空间完全留给了宋云起。
直到四个小时的视频放完。
地下室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面色苍白浑身汗湿的宋云起从里面走了出来，他无视那些担心的目光，跌跌撞撞地沿着台阶朝地面走去，还没走出去两步就腿软摔倒在地上，靠在墙边止不住地干呕，刚刚看到的那些画面仿佛刻在了他的脑海之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像是永无休止的凌迟。
“宋指……”
像是完全屏蔽了外界的声音，宋云起倚靠在墙边，表情似哭似笑，脸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看上去狼狈至极。
没有人想象得到宋云起看到了什么，即便是流落的G39星系联系不上本家的那段时间，宋云起也从未有过这样狼狈的时刻，他甚至会在水源匮乏的G39每天洗澡洗脸，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
许久过后，宋云起终于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接过旁边那名单兵递过来的手帕，将脸上的汗水和泪痕全部擦拭干净。
“宋指，是否需要找到姜林？”
显而易见的是，一旦找到姜林，对方以那种方式挟持宋云起并将人关押在地下室的行径，足以被宣判死刑。
宋云起沉默片刻，随后摇了摇头：“帮我约一个时间，我要和我哥……见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