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后院的紧张氛围，直到深夜依旧未曾散去。
林轻歌守在禁室外，确认林嫣然没有再度发狂之虞后，才让侍卫们轮班休息。她自己则利用烛火昏暗的间隙，研读刚编制出的几张毒理笔记，试图寻找更完整的解毒思路。
然而，还没等她合上笔记，管家却神色慌张地赶来禀告：“二小姐，老爷忽然又唤您过去，说……发现了些旧物件，或许要让您过目。”
林轻歌略一讶异：父亲身体本就虚弱，白日刚经历那番动荡，此刻怎么还折腾？但她也不敢耽搁，匆匆迈步赶往林家主的房间。
一进内室，就见林家主半坐在床头，面前的几只旧木匣被翻开，里面散放着几样看不太清的纸卷。他面带倦色，却执意等着林轻歌到来。
“父亲，您该多休息才是。”林轻歌疾步上前，替他探脉，发现他情绪又有些起伏。
林家主微微挥手，示意她先别忙着劝：“我方才心神不宁，总觉得嫣然那事不会是偶然，就顺手翻了翻老家主留下的旧物，结果……倒真找到几页古怪文书。”
林轻歌顺着他目光看去，只见一捆泛黄的手札正摊在床榻一侧，上头字迹潦草，像是仓促所记。她随即拿起仔细打量，却发现除了少量关于“军功”与“往昔恩怨”的片段外，后面还夹杂着几行奇异的“配方”注释，似乎提到某种“异域毒法”，语句残破不全，读来不甚连贯。
“轻歌，我记得老家主曾经与……与你顾家那一辈人也多有往来。他生前留下一些笔记，却从不曾跟我详细提起。”林家主面容黯然，“如今看来，当年不只是朝堂争斗，这些江湖秘辛也纠缠其中。或许这毒法、蛊毒之流，早在那个年代就已出现，只是我们后来无人深究罢了。”
林轻歌心头微凛，想起嫣然体内的邪门毒性，不禁和这“异域毒法”联想到一块儿。但她并没有追问更多细节，只轻轻合上手札：“父亲先别急。这些零散记载能提示我们：昔日的冤案，可能不仅仅是单纯的朝堂倾轧，还有更隐蔽的暗流。等我带回九王府，好好整理对照，也许能发现蛛丝马迹。”
林家主闻言欣慰点头，却又沉重叹息：“唉，我本应早些留意，可惜那时顾家横遭变故，林家也自顾不暇，所有一切都被掩在尘土里。”
他伸手从枕边拿起一个略显陈旧的小盒，交到林轻歌手里：“这里头都是些残篇断简，记载含糊不清。你若回到九王府，可先保管着——或许日后真能用得上。”
林轻歌轻轻接过，掂量一下，小盒不算沉，却似包藏了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她对父亲柔声安慰：“我会尽力查清此事，父亲别过度劳累。嫣然的毒暂时稳住，也算一桩好消息。”
林家主点点头，额上冷汗浮现，显然体力不支。林轻歌见状，赶紧请大夫再度上前，为他诊脉喂药。临出门前，她回首深深望了父亲一眼：林家手中这些来路不明的笔记，也许就是进一步揭开顾家灭门真相的敲门砖……但现在，说什么都太早。
离开父亲房间后，林轻歌径自来到禁室，看着门口的侍卫，低声询问：“大小姐怎样了？”
一名侍卫回禀：“她还昏睡不醒，期间似有低语，偶尔会短暂抽搐。属下等未敢打扰。”
林轻歌稍作思索，还是决定进去查看。屋内昏黄的灯光下，林嫣然脸色依旧苍白，却比先前显得安静许多。她触摸其脉息，仍旧微弱，可暂未再恶化。
她暗暗松了口气：不管嫣然如何仇视她，眼下终归是一条性命。若还能救她一程，说不定日后还能从嫣然身上挖出更多线索。
坐在床边片刻，林轻歌默默琢磨：今夜是守、还是返？
她回京原是为救父亲与嫣然，如今父亲病情暂稳，嫣然毒性也得到了初步抑制，恰逢另一边，萧靖寒正面临太子的步步紧逼，极需她回去商议对策。
思及此，她握着那个陈旧的小盒，更加坚定：必须趁夜尽快返回九王府。
她正要起身，却听得身后侍女低声道：“二小姐，大小姐似乎在梦中喊……喊什么‘太子不会放过你’，一直重复，听着怪渗人的。”
林轻歌神色微动，回头看了眼林嫣然微张的唇。她下意识走近，似听到她含糊呓语：“……太子……独揽大权……咳……别想……逃……”
短短几个字，像是她梦中的残留念头，也更像一份对未来局势的预言。林轻歌眉头一蹙：难道太子那边，真要对林家继续下狠手？
但眼下无暇多问，她只得叮嘱侍女：“不必惊慌，继续守着她。我若能及时回府，或可在朝堂或宫中尝试阻止太子对林家的进一步打击。你们务必保密，也别让外人随意进出禁室。”
侍女和侍卫们连声应诺。林轻歌看一眼外头夜色，收敛心神，决定立即动身。
走到前院时，管家匆匆迎上来：“二小姐，您真要连夜启程吗？老爷本还想等天亮再……”
“不必了。”林轻歌沉声道，“父亲虽然还有话未尽，但现下王府紧要，我需赶回与九王爷商量。父亲要是问起，就告诉他我已带走那些旧物，会尽力保住林家与嫣然。”
管家见她意志坚定，便不再多说，只恭敬行礼：“那属下立即安排人护送您，夜里街道不平静。”
林轻歌点头：“好，让暗卫挑几个可靠的，再配一辆简装马车。越低调越好，别惊动外人。”
不多时，马车备好。林轻歌将那陈旧小盒放在贴身处，又带上必需的针包与药材，一应齐全。她最终没有去惊动父亲，只在门口与管家交代后事，神色肃然地登车而去。
马车在微凉的夜风中缓缓驶离林府。车窗外灯火渐远，巷道幽深，偶尔隐约传来犬吠或巡逻士兵的脚步声。
林轻歌掀起一角帘子，看向后方紧跟的数名暗卫，心中略有安慰：至少这一趟返程，若真有人半途阻截，也不会与她孤身涉险。只是……父亲口中的“旧档”、嫣然噩梦般的低语，都令她对前路担忧不已。
“朝堂之上，太子刀锋已现；江湖秘辛，似也环绕在林家与顾家的冤案之中……我与萧靖寒能否在多重夹击下安然突围？”
念及此，她脑海里浮现萧靖寒那双沉静而深邃的眼睛：无论如何，他绝不会坐以待毙，自己也绝不能退缩。只要他们联手，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林轻歌一路绷紧神经，暗防再遭伏击。但出乎意料的是，整条行进路线都出奇安静。除了经过城门时被巡夜士兵拦下简单盘问，后续便再无风浪。
她心里虽然疑惑，却也知道京中势力错综复杂，未必人人都在今夜动手。有时敌人选择蛰伏，看她是否露出什么破绽。
就这样，在寂静如水的夜色中，马车快行数里，最终驶入九王府所在的街区。远远便可见王府门口燃着通明灯笼，府卫威武森严。
林轻歌轻呼一口气：好歹安全抵达。
刚到王府门口，早有下人迎上前：“王妃，可算回来了！王爷这两日未出府，正等您商议朝堂之事。”
林轻歌忙不迭下车，略整衣衫：“王爷在书房吗？”
“是，王爷这会儿还未歇息，正看着一份折子，心情似不太好。”迎她的管事神情紧张，显然府里上下都笼罩在一股焦灼氛围中。
林轻歌立即转头看向随行暗卫：“你们先去卸车，我把东西妥善放回屋里，随即去见王爷。”
“属下明白。”暗卫们抱拳应下。
夜已深，然而书房内依旧灯火通明。林轻歌匆匆赶到门外，见萧靖寒的贴身暗卫候在廊下，面色凝肃。暗卫见到她，微微颔首：“王妃，您来了。王爷刚刚收到朝中探报，看上去心绪不稳。”
林轻歌心里一沉，推门进入书房。只见萧靖寒倚在桌边，正翻看几份新送来的密报，眉目间是掩不住的冷峻。他听到脚步声，一抬头，目光落在林轻歌身上，神色缓缓柔和：“回来了。”
林轻歌快步上前，见他面庞虽依旧俊逸，却带着疲惫之色，眼底布满血丝：“你连日忙于对策，旧疾可有恶化？”
萧靖寒摇头，低声道：“还算稳住。倒是朝局形势骤变，父皇和太子两人各有算计，御林军的调度已经提上明日早朝……怕是要逼我当堂表态，甚至当众奚落。”
他示意林轻歌在书桌旁坐下，神色凝结：“你那边如何？林家可还太平？”
林轻歌略作组织，便将林嫣然中毒的事简单说了个大概，也提到自己在林家翻到一些零散旧物，只是具体内容尚未细究。
萧靖寒静静听完，脸色微沉：“中毒？看样子，林嫣然背后真有势力指使，也不排除太子想通过她掌控林府……如今她毒被暂时压下，却不知对方下一步会怎么走。”
林轻歌点点头，亦提出自己的顾虑：“林嫣然昏迷中，反复提到太子不会善罢甘休。林家那里暂且加强防备，我能做的不多。眼下最大危机，还是明日朝堂之争——太子会借兵权之名，想要把你彻底逼到死角。”
萧靖寒冷笑：“正合我意。他以为我只能被动受制，却不知我也早在筹谋。只要朝中几位尚能保留公心的老臣愿意联手，太子未必能一手遮天。”
他说到这，忽又转眸看向林轻歌：“只是苦了你一路奔波，若不即时回去，我也不知该如何稳住阵脚。你手上那份林家旧物，日后若真能牵扯出更多隐秘，或许会成为我们突破皇权桎梏的关键。”
林轻歌轻吁口气，抓了抓衣袖：“我也不敢肯定。那些记载太过零碎，且年久失修。但既然父亲专门嘱我带回来，我会尽快理出头绪。”
萧靖寒看着她疲倦的面容，心生怜惜，却也清楚大战在即，没工夫让她安然歇息。他抬手替她拂去鬓角乱发，柔声道：“先去洗漱片刻，换身衣衫。然后你帮我看看这几封密函。若无大碍，我们今晚就先拿出个应对方案，明早朝堂之上，我才能进退有据。”
林轻歌轻轻应下。她明白萧靖寒正处风口浪尖，自己作为王妃，与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此刻能做的便是与他并肩，哪怕前方阴云密布，也要携手闯过。
整座王府虽然还在夜色中，但内院书房已是一片烛光明亮。林轻歌默默拿起萧靖寒递来的最新朝中谍报，心脏仍怦怦直跳：太子布局逼宫、林嫣然遭暗算、林家旧档现踪……所有线索似乎纠缠成绳，尚未完全显形，却足以让他们深陷险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