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将坠未坠之际,东方天际泛起的鱼肚白刺破了墨色苍穹。
李清音将螭纹玉珏抵在眉心,青石板上的血迹被晨露晕染成细长的红线,蜿蜒着爬向道观门槛下碎裂的朱砂符纸。
\"三十六煞星既已现世,永宁公主陵怕是凶险更甚。\"玄机子以铜钱剑划开掌心,血珠落在星盘上竟发出金石相击之音。
林统领麾下两名斥候正用火折子燎烧刺客留下的断刃,焦糊味里腾起缕缕青紫色烟雾。
古炎突然将烧剩的《天工开物》残页按在石桌上,暗红火痕在泛黄的宣纸上勾勒出半枚残缺的阴阳鱼:\"你们看这灼痕,像不像玉珏裂纹的走向?\"他常年翻阅古籍的指节沾着墨渍,此刻正神经质地摩挲着书页边缘,\"青州府志记载,城南三十里有座三清观,观中藏有前朝钦天监留下的《星煞图鉴》拓本。\"
此言一出,正在给季轩后背敷药的苏瑶指尖微颤。
少年道袍下渗出的黑血染污了她腕间新换的檀木佛珠,三十六颗珠子恰好对应着方才玄机子所说的煞星之数。
李清音注意到师妹的异样,将三清铃悬在古炎展开的书页上方,铃舌垂落的阴影竟与残破的阴阳鱼严丝合缝。
\"卯时三刻启程。\"李清音扯下道袍内衬的素绢,沾着季轩伤口渗出的黑血画出简易星图。
晨光穿过她散落的发丝,在绢布上投下细碎的阴影,那些斑驳光点恰好连成危月燕的星宿轨迹。
三清观藏在半山腰的雾霭里,飞檐上蹲着的嘲风兽被雨水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众人踏过积满枯叶的青石阶时,季轩突然踉跄着抓住苏瑶的衣袖。
少年后颈新浮现的星纹正泛着诡异的幽蓝,与道观门楣上斑驳的北斗七星浮雕遥相呼应。
\"敢问道长,可曾见过这种星象图谱?\"古炎第十三次展开手绘的星煞图时,嗓音已有些沙哑。
接待他们的中年道士茫然摇头,殿内缭绕的香烟在他道冠上结成细密的水珠。
李清音默立在真武大帝塑像前,香案供着的青铜烛台突然无风自动,三支红烛同时淌下血泪般的蜡油。
苏瑶蹲下身去捡滚落的烛泪,指尖触到青砖缝隙里半枚褪色的五铢钱。
当她抬头想说什么,却见季轩正倚着斑驳的廊柱咳嗽,少年攥着的手帕里裹着咳出的暗红色星芒——那是危月燕凶相反噬的征兆。
日影西斜时,明长老突然指着东厢房梁柱上的雷纹雕花低呼:\"这纹路与玉珏螭纹同属周天二十八宿的变体!\"众人精神大振,却见闻声而来的洒扫道童满脸困惑:\"这是三年前暴雨劈坏的房梁,住持随便找了木匠修补的。\"
暮鼓声起时,李清音望着西天最后一缕霞光没入玉珏裂纹。
玄机子突然按住她执铃的手腕:\"危月燕现于奎宿,三日内必要见血光。\"道观后山的松涛声里,隐约传来幼童诵读《北斗经》的清脆嗓音,那声调转折竟与星图运转的轨迹暗合。
当最后一位白须老道颤巍巍地说\"老朽实在不知\"时,苏瑶腕间佛珠突然崩断两颗。
檀木珠滚过积满香灰的砖缝,停在真武大帝持剑的足下,裂开的珠芯里露出半片写着\"永宁\"二字的金箔。
正要弯腰去捡的季轩突然僵住,他后背的星纹不知何时已蔓延到颈侧,在暮色中亮起荧荧蓝光。
西窗透进的残照将众人影子拉得细长,李清音拾起佛珠时,三清铃突然自发地朝藏经阁方向震颤。
古炎正要说什么,却见那位始终沉默的守阁老道匆匆转身,道袍下摆露出半角靛蓝封皮的《星谶辑要》。
暮色将三清观的飞檐染成黛青色,李清音指尖轻叩三清观的动作突然顿住。
季轩倚着廊柱剧烈咳嗽,指缝间溢出的星芒被夜风卷着飘向藏经阁方向。
苏瑶蹲在他身侧擦拭血迹,腕间残缺的佛珠链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别皱眉啊。\"季轩忽然反手握住苏瑶发抖的手腕,少年染血的嘴角扯出笑意,\"你记不记得去年冬天,我们在后山埋的那坛梅花酒?\"他沾着血渍的指尖在苏瑶掌心画了朵五瓣梅,\"等寻回《星煞图鉴》,我定要挖出来喝个痛快。\"
苏瑶鼻尖微酸,低头将新换的纱布缠上季轩渗血的伤口。
山风掠过道观檐角的铜铃,将少年带着血腥气的体温送到她耳畔:\"师父说过,危月燕冲奎宿乃是破而后立之兆。\"季轩突然凑近她耳语,呼吸拂动少女鬓边碎发,\"你看李道长腰间玉珏——\"
话音未落,藏经阁方向突然传来木门吱呀声。
众人齐刷刷转头,只见个佝偻老道拄着枣木杖蹒跚而来。
他道袍上补丁摞着补丁,腰间却系着条绣满二十八星宿的绦带,行走间隐约有星辉从杖头垂挂的青铜罗盘里淌出。
\"无量寿福。\"老道浑浊的眼珠扫过众人,目光在季轩颈间星纹处停留片刻,\"诸位要找的东西,老道三十年前在无量山见过。\"他枯枝般的手指突然点在苏瑶捡到的金箔上,\"永宁公主陵的镇陵碑,刻着同样的星煞图。\"
玄机子手中铜钱剑发出嗡鸣,剑穗上串着的五帝钱无风自动。
古炎猛地展开《天工开物》残页,暗红灼痕竟与老道罗盘上的星轨重合:\"无量山北麓的幽瞑谷?
那里不是前朝术士炼制血丹的禁地?\"
\"正是。\"老道枣木杖重重顿地,震得香案上烛火摇曳,\"谷中遗迹藏着《周天星煞全图》,但...\"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袖口滑落的腕骨上赫然烙着焦黑的星纹,\"三年前带路的樵夫,七窍流血死在了谷口的石阵前。\"
林统领的玄铁护腕撞在廊柱上,震落簌簌香灰:\"末将愿率精锐开路!\"他麾下斥候已开始检查箭囊,寒铁箭头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明长老却盯着老道腕间星纹沉吟:\"这烙痕...可是天刑星反噬?\"
\"无量山中有座倒悬的北斗七星阵。\"老道突然扯开衣襟,枯瘦胸膛上布满蛛网状的蓝紫色星痕,\"每月朔日,山涧会涌出血泉。
老朽这身伤,就是当年想强行破阵留下的。\"他话音未落,季轩突然闷哼一声,后背星纹竟蔓延至耳后,在夜色中亮如萤火。
李清音三清铃陡然震响,惊飞檐角栖息的寒鸦:\"明日辰时出发。\"她素白道袍被山风鼓荡如帆,螭纹玉珏在掌心泛出月华般的清辉,\"玄门中人若惧天刑星,当初就不该接这北斗经。\"
古炎突然将《天工开物》残页拍在石桌上,暗红灼痕与玉珏裂纹拼成完整的二十八宿图:\"算上老夫!\"他常年执笔的食指划过星图,\"我祖父当年参与编修《星谶辑要》,幽瞑谷的星阵定与钦天监有关。\"
苏瑶忽然将剩余佛珠塞给季轩:\"帮我串起来。\"少女指尖拂过少年掌心时,悄悄将半枚五铢钱压进他染血的纱布,\"等到了无量山,我要用这钱买十坛梅花酒。\"季轩苍白的脸上泛起笑意,将佛珠缠上手腕的动作牵扯到伤口,却把痛哼咽成了声轻笑。
众人整备兵器的铿锵声惊醒了道观栖鸟。
林统领正在给玄铁弩上弦,忽然发现箭簇上凝结着诡异的霜花。
此时本该是夏末秋初,檐角铜铃却挂上了冰棱。
李清音抬头望天,只见北斗七星第三颗星芒暴涨,将漫天星斗都衬得黯淡无光。
\"要变天了。\"玄机子铜钱剑指向西方,剑身映出翻涌如墨的云层。
山风突然变得腥涩,裹着某种类似铁锈的气息扑面而来。
季轩背起装着朱砂符纸的藤箱时,发现箱底不知何时积了层猩红色雪沫。
道观外的古松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碗口粗的枝干竟被无形的力量扭成麻花状。
李清音率先踏出山门,道袍下摆扫过石阶上凝结的冰晶,螭纹玉珏突然发出裂帛般的清鸣。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北斗七星已被翻滚的乌云吞噬,天地间唯余季轩颈间星纹幽蓝如鬼火。
山道两旁的荆棘丛簌簌抖动,无数枯叶逆风飞向云涡中心。
林统领玄甲上转眼覆满霜花,他却将令旗重重插入冻土:\"列阵!\"五百精兵齐声应诺,声浪震得道观瓦当上的嘲风兽扑簌簌跌落尘埃。
李清音将三清铃系在玉珏裂纹处,铃舌垂落的阴影恰好指向无量山方向。
当第一道闪电劈开云层时,她道袍上的太极纹突然流转如活物,阴阳双鱼竟从布料中游弋而出,在众人头顶化作半径三丈的八卦光阵。
狂风卷着冰碴抽打在光阵上,溅起万千金芒。
季轩握紧苏瑶颤抖的手,少年后背星纹刺破衣料,在暴雨将至的暗夜中连成完整的危月燕星图。
玄机子铜钱剑引动惊雷,剑光所指处,隐约可见无量山巅有血色星芒冲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