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春季来临，漪兰园
“对，这边，埋种子不能太深，否则破不了土，也不能太浅，根部需扎牢在土里”，万三素将两只手揣在自己宽大的棉袖中。
自从入了夏宫，万三素的穿着便应四季的变换而改变，如一个没有任何内力傍身的平常人。
“万大夫，奴婢也去帮忙吧”，站在万三素身后的新竹轻声问道，眼含忧虑。
院中被劈开了两块田地，一块由万大夫的侍从处理，一块竟交给了六皇子，看着殿下弯身，白皙修长的手指沾染了沙土，新竹便是止不住的惶恐。
“每日院中的事物还不够你忙活么？”万三素老神在在地看着少年在地里俯身干活，转头笑道：“好新竹，不用去管他们，你做些点心给我吃”。
“喏”，新竹看着少女期待的眼神，收起了担忧，自己比万三素大十来岁，看着她，自己偶尔会想起家中多年未见的弟弟妹妹。
半月前自己第一次未听见吩咐，自作主张地于午时过后，做了一份点心。
忐忑不安地端到了她的面前，只见她静静地看着这份点心，在自己的心提到嗓子眼，已暗暗责怪自己不该在未经主子的吩咐下擅自做主。
眼底的泪水已不受控制地溢出，新竹低下了头，正准备下跪时，却听对面的少女说道：“新竹，你太棒了～还会做点心”。
随即便是接连不断地轻微咀嚼声，传至新竹的耳朵里如蒙大赦。
“您喜欢便好”，新竹依旧低着脑袋，不让对面的少女见到自己的异样。
“喜欢，很是喜欢，好吃！”万三素吃着点心，点着脑袋肯定地给予答复。
至于新竹声音中的哽咽，万三素也只当作不知。
新竹回神，行了一礼：“奴婢这就去做，您稍等”，随即往院中的小厨房走去。
听到身后的少女声音复又响起：“见深，还有那边，对，不要太密了，要给后续生长留下空间”。
正弯着身子的裴见深听着传到耳边的“见深”二字，眼睑一颤，这是她第一次直呼自己的名字，也是自己第一次发现这个名字有了其他的意味，他不懂那是何意，只觉得缠绕在自己耳边经久不散。
半个时辰后，万三素坐在石凳上，泽坤早忙完了地里的活计，安静地站在她的身后。
万三素拿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见裴见深已洗净了双手往这边走来，自然地坐在了自己身旁，万三素率先开口：“我只能分你一块” 。
“……多谢老师相赠”，裴见深有些无奈，他不爱吃甜食，但他发现万三素很是喜欢。
在他看来，若不是万三素身负绝顶的医术，这样的饮食习惯很容易被人暗算，落入陷阱而不自知。
瞥了一眼裴见深，见他只是将点心拿在手上，尚未品尝，万三素笑道：“放心，无毒的”。
闻言，裴见深低眸看着手中的点心，将点心送于嘴边，咬了一口，让甜腻的味道在口腔中扩散。
也许，她都知道，但她不怕，就如在这个院中，她随心所欲。
“今日你也累了，吃完便回去休息吧，《黄帝内经》分为《灵枢》和《素问》，你看了个把月，应是有了些心得。明日为师教你把脉”，万三素停顿，此时的裴见深已吃完了手中的点心，正盯着盘中的其余点心。
伸手将盘子往自己这边又拨拉了点，满意地看着这个距离，万三素继续说道：“脉分为多种，实脉、虚脉、沉脉、浮脉等，你可得用心，我只教一次，回去吧”。
一次次地赶人，总该有点眼力劲。
裴见深压住涌到自己喉咙处的笑意，抬眸看向少女，见她又低头吃了起来，起身恭敬行了一礼：“喏”。
等了几息，对方依旧没有什么其他动作，便转身向外走去。
“主子，喝点茶”，泽坤上前一步，自新竹的手中接过茶水，放在了石桌上。
“嗯，你们也吃”，幸好自己机智，保住了剩余的点心。
身旁的泽坤和新竹不禁心生笑意，这个主子，已到了十六岁的年纪，怎么还一副孩子气。
“谢主子赏”，俩人行了一礼，也不矫情，自万三素递到俩人面前的盘子里各拿了一个。
当黑夜如潮水般退去，第二日的阳光溜进窗户时，万三素自打坐中醒来，静静地看着那阳光中上下浮动、没有规律的尘埃。
似乎她的骨子里就喜欢发呆，不知哪一辈子养成的习惯，就这么看着一花一草一束阳光，便是一种享受。
“主子，六殿下来了”，泽坤轻轻地敲响了房门。
“哦”，万三素打断了冥想，随口补充了一句：“让他等着”。
这个家伙，倒是来得越发得早了，之前每日先前往梁太后处问安，再来自己处，这些时日不知是不是被梁太后嫌弃太过频繁，竟是直接往自己这处来。
等万三素洗漱完毕，走进书房看到的便是裴见深坐于下座，拿着自己放置在案几上的书稿看了起来。
“可看得懂？”万三素有些好奇，按理说他尚未入门，应是看不懂的，但少年认真地阅读，似在理解手稿中的内容。
放下了手中的纸张，裴见深诚实地摇了摇头，他在看手稿，但也不只是看内容，他在心中照着上面的书写风格一笔一划地描着。
这字体自成一派，他从未见过，潇洒风流之气溢于纸上。
“哦”，万三素走近，自少年手中取回书稿，坐到了上座，将书稿摊回桌面上，这是一张尚未完成的稿件，也是梁太后留自己真正的原因，一张延年益寿的秘方。
“你可会背《内经》？”万三素状似无意地提及，她从未要求裴见深背过医书，但想知道他到底用了几分心。
“回老师的话，学生会些，是否需要学生背一遍？”裴见深看着万三素诧异的目光，笑着继续道：“虽艰涩复杂，但学生深知笨鸟先飞的道理”。
自己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自己从未向外人提及过，即使是自己的母妃也不知道。
“那你背吧”，万三素收回了目光，语气平淡。
“……喏”，他发现眼前的女子总是能让自己出乎意料。
书房之中，响起了裴见深朗朗的背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