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单凌去洗澡了。
众人留在他的卧室里,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房间内就静了下来。
陈鹿又睡沉了。
“那个……小叶呢?”
“一会儿问问呗,如果那个四翼他已经处理了,那你弟兴许没事儿。”
叶窈抿着嘴,她很清楚:
小叶恨透了吸血鬼,对陈单凌的恨意似乎还要更大。
但具体是因为什么,她也全然不了解。
陈忆楷在人前也是真耐不住安静,他又找了个话题:
“啊…对了,你弟弟名字就叫‘小叶’吗?”
叶窈摇了摇头:
“小叶当然只是昵称。
“他叫叶伊,不过因为不喜欢这个名字,平常我就只叫他小叶。”
“这名字挺好的啊?为啥不喜欢?”
“本来是好听的,但上学的时候因为这个名字被同学嘲笑了太多次,他就不喜欢了。”
叶窈低下了头,
“……嘲笑的理由是…这个名字不太像男生。”
真是离谱的理由。
这个话题不好继续。
一时之间,他们也不知道还能聊点什么来熬过这漫长的等待。
浴室那边终于传来开门声。
陈单凌洗净了一身的血污,一头长发极大地延长了他的洗浴时间。
这会儿,陈单凌脑后的头发正用一块大毛巾包着。
他开门,向众人招了手,示意他们随他去客厅详谈,也免得吵醒陈鹿。
“那个……主人,请问小叶……”
“你弟弟不愿意跟我来,我就只能先放在你们住的地方了。”
陈单凌的表情很是无奈,
“……当然我也不放心,所以送他回去之后,把他定在墙角了。”
有时候真是不得不承认,亡息是很好用的。
六翼魔王的亡息寻常的吸血鬼或者恶魔都无法破除,还能尽量避免叶伊独处时可能会遭遇的绑架风险。
只是这下叶伊没法动弹,估计会很难受。
时间正值凌晨三点。
四下寂寥无声,雨势已收敛了许多。
聊了几句,陈单凌这才记起给陈忆楷、苏忆颦、封修洛、薛奕辰这四个客人安排客房的事。
他领着他们上到三楼,还有两间空房间。
“嚯,您家这房间也不少啊。”
“嗯,一间原本是给猫安排的,另一间以前是婴儿房。”
“猫?您家里有猫?”
“以前我妹妹养的,已经是很早以前了。”
陈单凌打开房间,简单地整理了一下,
“睡哪间你们自己决定,我去拿被子过来。”
让“王”招待,薛奕辰难免地惶恐:
“…我帮您一起拿吧?”
他是真的不好意思。
陈单凌没拒绝,他明白薛奕辰总是这样。
不计回报,只求心安。
这大概就是薛奕辰的处世方式。
他们接过两套铺盖分别铺好,陈单凌就下楼去了。
“……克萝丝,你打算…?”
达克·克萝丝毕竟是异性,陈单凌实在不好直接提议留宿。
那总会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他青涩的言行逗得达克·克萝丝乐了一下,又忍笑道:
“您若方便留吾长住,吾自是不会推辞。”
陈单凌想了想,拨通了源原的电话。
“诶?怎么突然打过来了?”
“……你家方便留宿吗?”
“留宿?那我收拾一下?你要来啊?”
“是一个女生,我家的客房满了…想问你方不方便?”
“哦哦,可以呀,现在我还是一个人住呢。”
“你爸呢?”
“哦~我爸说这个月他的班得上完了再辞职,住处也还没退租。”
寒暄几句后,陈单凌挂断了电话,询问般地又朝达克·克萝丝望去。
达克·克萝丝又笑:
“无妨,您的友人不介意便好。”
……
雨停了。
此时正值四更,夜深人静。
若非前些时日薛奕辰光顾源原甜品店的消息放出,这里应是更似一座空城。
夜里,这片吸血鬼肆虐过的区域更是寂然,居民对吸血鬼尚是有着长久的后怕。
过了一会儿,陈单凌带着达克·克萝丝到了源原的住所。
源原的住所在江岸边,周围的草丛满是露水,散发着雨后的香气。
她感觉到陈单凌来了,急忙出门迎接:
“您来了——”
“你啊…”
陈单凌看这个态度是真没法改了,就只好认了。
他放下达克·克萝丝,为源原介绍道:
“她是达克·克萝丝,是来帮忙的朋友。”
陈单凌家里的客房,一间安排给陈忆楷和苏忆颦,一间安排给薛奕辰和封修洛,两两一间已是满员;
至于一楼的客房,被褥才拿去洗了还未换上,也不太方便。
“幸会,在下达克·克萝丝,唤吾‘克萝丝’便可。”
达克·克萝丝略行一礼。
“啊,你好…”
灰黑色的肌肤毕竟少见,源原不由得多看了好一会儿。
达克·克萝丝淡笑:
“吾并非人类,灰黑肤色也是我族的一大特征。”
“可是好像也…不是吸血鬼?”
她困惑地向陈单凌望去。
“按照我们理解的话,应该可以当作是‘女巫’吧。”
擅长绘制阵法、吟咒,再加之头上戴着的一顶有着宽大帽檐的尖顶帽,差不多就是传说和影视作品里那些的“女巫”的形象。
达克·克萝丝也对人世的传说略有耳闻,便没有否认。
诛魔师总不能到处说,自己专门负责牵制恶魔吧?那也太过张扬了些。
于是,她点了点头。
见源原的好奇心这么重,陈单凌笑道:
“你不介意就好,克萝丝就拜托你照顾了,我还有别的事要先走了。谢谢。”
“是。”
源原行礼后,就领着达克·克萝丝进她的小家去了。
气氛还算融洽。
陈单凌松了口气,又振翅飞离。
叶窈在朽白的护送下已回了那个简陋的家中。
有朽白在场,陈单凌已经提前将固定着叶伊的王息撤下。
但当他赶到时,却发现叶窈的肢体支离破碎、又受制于朽白的亡息而无法恢复。
“……这是怎么回事?”
“此为对背叛者的惩罚。”
朽白冷声应着,亡息将叶伊包围,
“人类,吾等耐心有限,你仍要滋事么?”
叶伊的目光不再像以往那么灼热。
他瞪大的双眼中,满载的情绪就是“心死”。
他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他全然发冷的双手紧握着,他充血的眼球也微微鼓起。
很快,他恨得昏了头,抄起手边的红砖就要向着朽白拍去。
朽白不闪不避,从容地操纵着亡息。
红砖轻易地粉碎。
那丝状亡息绕上叶伊的脖子,绕得叶伊的脖子密不透风。
亡息割裂他的皮肤、收紧他的气管。
陈单凌自是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人类受此折磨:
“先等等!他们背叛了什么?我总得知道吧?”
“受先前那名四翼所控本无可厚非,属下恼于这名人类多次对您出言不逊,甚至有意与那名四翼联合谋害您。”
所以那混蛋的记忆里才会出现叶伊?
可是那段记忆太短,陈单凌并不能确定事实是否真是如此。
但他算是清楚叶伊的极端态度,便没有为叶伊开脱更多。
只道:
“我还不能确定是不是真有这种事,你把那个白色四翼的血拿给我吧。”
朽白也就暂时松手,将收集的那名白四翼的血液取了一点、放入陈单凌的掌心。
陈单凌一手盛着白色四翼的血液,另一手按上叶伊的头顶。
半晌,他叹了一声:
“看来我做的最错误的决定,就是来救你。”
陈单凌已知晓了:
叶伊自从恨上了陈单凌后,那个白色四翼就有意拉拢,将弑鬼者为恶的根源也算到了陈单凌头上。
他打从心底地认为,是陈单凌“伪善”的所作所为才将他的姐姐迫害到如今地步,竟认为若是从属于那个白色四翼、他的姐姐能过得更好。
有些人啊……不论如何表示善意,只要产生了一丁点隔阂,就会在这人心里担下几乎所有的罪。
“冤有头债有主”的道理,看来叶伊是真不明白。
叶伊甚至还让那四翼施加了血契,好让自己更能与陈单凌抗衡。
陈单凌对此,真是心寒透了。
“你对我的恨,到底是因为吸血鬼,还是因为我在你眼里做什么都是错的?”
陈单凌问道。
不必等叶伊回答,他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是后者。
陈单凌对叶伊的帮助太多,叶伊一直没有还上人情的机会,强烈的自尊心让叶伊认定陈单凌正等着一个讨债的机会。
“你要是想报所谓的‘仇’,就尽管试试吧。”
他击碎了窗户上的玻璃,落地的碎片“啪啦”作响。
陈单凌以王息捧起那一地的碎片送至叶伊面前,他恼笑着:
“你来。”
叶伊握住一块较大的碎片怒吼着。
也不管疼不疼,他的恨意早已大过了理智,甚至还将他至今为止所受的所有委屈,都化作满腔愤意、全数地发泄在了陈单凌身上。
陈单凌早已失去痛感,叶伊的这顿发泄也没能让他感觉到半点痛楚。
胸膛已是血肉模糊,但他的每一个的伤口都在瞬时愈合;叶伊的手却因紧握碎片而伤痕累累,逐渐难以使力。
愈发地,叶伊觉得自己像是困兽犹斗。
他愤恨地将碎片砸到一边,泄气地靠回墙上,冷笑道:
“是是是,我一个人类可打不赢你啊!”
陈单凌皱起眉头。
“折磨够了,你杀了我吧。”
“这就放弃了?”
陈单凌乜斜着眼睛,讥讽似的笑了一声,以手背给了叶伊一记已经克制力道的掌掴,
“如果恨我,大可以直接来找我算账,你不该给那种混蛋助纣为虐,那只会显得你卑劣又无能。”
朽白的亡息悄然而至,陈单凌却道:
“放他再想想吧,那个四翼已经死了,我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是。”
主仆都已撤回亡息。
临走前,陈单凌回望了叶窈的肢体一眼。
叶窈的肢体正缓慢地重组再生,应不至于消亡。
他又朝着这偏激的孩子冷声道:
“你不用再尝试了,凭你是杀不了我的。”
“若是再犯,吾定于一瞬取你性命,你必定无法解脱。”
朽白的警告,是他真的做得出来的。
当灵魂被恶魔禁锢,这灵魂无论受到何等折磨,都无法彻底消散。
而这种折磨,当然就是在清醒状态下、无法昏迷的状态下,遭受那钻心的、长久的疼痛。
陈单凌听着这番话,表面上虽不动声色,心中却不由得紧了一下。
“主人,意外既已告一段落,您应当开始对术法的修习了。”
“…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