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一直对嬿婉怀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优越感,仿佛她天生就该凌驾于对方之上。
论外貌,卫嬿婉不过是与当年的青樱格格有几分相像罢了。
论才学,自己自幼受乌拉那拉氏一族的熏陶,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诗词歌赋信手拈来,岂是卫嬿婉这种半路出家、只会唱几句昆曲的宫女可比?
论家世,乌拉那拉氏为后族,卫嬿婉乃罪臣之后。
无论平日装得多像,她的额娘一进宫便露出粗鄙本性,这是怎么也掩盖不了的。
而现在,卫嬿婉如上一世般毫无良心地舍弃了自己的额娘,给自己换了一个妈,换了一个出身,果然是品行低劣。
如懿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她怎么也没想到,阿箬竟然会来这么一手。
那两个乳母一定是被收买的,那个女官也一定是想借此攀附令妃,滴血认亲的水一定有问题!
阿箬究竟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诡计,竟连太后也被她蒙骗了过去!
现在,嬿婉的出身不仅不再是污点,她们母女同侍皇后又重逢相认,也许会成为一时美谈,如懿无法接受。
“皇上……”
如懿侧头望向弘历,却见他轻轻松了一口气,嘴角微微上扬,目光温柔地落在令妃母女身上。
这一瞬间,如懿突然意识到,弘历是在为“可以毫无顾虑处罚卫杨氏”而松一口气。
他在顾虑卫嬿婉的感受。
如懿脑袋顿时“轰”一声泛白,没能及时为主人寻得自我安慰的借口,导致如懿胸口闷得发慌,险些站不住。
阿箬看着如懿失魂落魄的样子,冷笑不已,说道:“娴常在见到令妃母女相认,竟感动得想起了自家父母。”
她擅自找了个凳子坐下,一双俏目直勾勾盯着如懿:“但本宫听闻,你在冷宫得知阿玛逝世,可是一滴泪都没落下。还借此引得太后凤驾莅临冷宫,被先帝的废妃行刺,正好又被你所救,真巧。”
太后想起吉太嫔扑过来时的情形仍心有余悸,听了阿箬的话,微微点头:“当时哀家也有同感。如懿,之后哀家没有如你所愿相助,你心存怨念了吗?”
“臣妾不敢。”如懿跪在太后脚边,恭敬道,“太后明察,臣妾绝无利用阿玛的死的想法,也不是为了太后报答才那样做的,都是慎妃的无端猜测。”
阿箬笑道:“那好,你说那尔布夫人永璂被送走后卧病在床,那你有关心过她吗?比如给她写信,或者做你最喜欢的事——抄经。”
如懿一愣,说道:“慎妃,我有跪在佛前为额娘的祈祷。”
阿箬说道:“也就是没有写信,也没有抄经对吧?”
如懿嘴巴张了张,迟疑了一瞬后立刻把目光刮到嬿婉身上:“说到底,我的额娘为什么会知道永璂的事!一定是宫里有人刻意去报信,害了我的额娘。”
嬿婉泪眼朦胧地回望过去,一脸不解。
阿箬讥讽道:“还用报信吗?永璂周岁宴,高家在宫外宴请了不少朝臣贵族,还效仿皇后美德分发了喜饽饽和红鸡蛋,京城谁不知道这事。娴常在,令堂是被你气病的,怨不得旁人。”
如懿攥紧拳头正想反驳,却被外头一声“贵婿!!贵婿啊!”打断。
“皇上,太后,既然令妃娘娘的身份已经确认,那卫杨氏私自传教一事,是否可以重新审理了?”进忠适时地开口,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回到原本的事情上。
弘历这才回过神来,说道:“卫杨氏一事确实需要认真审理。不过,既然令妃已经与卫家无关,那此事就与她无关了。她身怀六甲,回宫安胎吧,不必留在这里。”
如懿顿时急了,喊道:“皇上!就算令妃与卫家无血缘,可卫杨氏毕竟是她的养母,她怎么可能完全不知情?而且,这些传教书是在永寿宫发现的,令妃作为永寿宫的主位,难辞其咎!”
阿箬淡淡地开口:“你口口声声说令妃知情,可有证据?令妃的养母卫杨氏怎么苛待她的,你我都清楚,现在她和亲额娘相认,你还要不停污蔑攀扯,是何居心。”
“我……”如懿一时语塞,她还没来得及布局,又被阿箬抢先一步了,可恶!
“好了,”太后开口了,“先把卫杨氏带进来吧。”
福珈拍了拍手,两名嬷嬷左右押着卫杨氏走进了内殿。
卫杨氏还没上刑,身上没有血迹,精神头也很足,一见到皇上就讪笑着膝行上去大叫:“贵婿啊!我听说你把凌云彻调走了,说明恶魔已经驱除,恭喜恭喜!”
进忠厉声道:“放肆,这里是御前,岂容你大不敬喊皇上贵婿,卫杨氏你是嫌嘴巴太干,想喝哑药了吗?”
卫杨氏立刻双手捂着嘴巴,拼命摇头。
接着,她看到嬿婉抱着一个妇女哭哭啼啼,一时心头火起:“嬿婉,怎么连一声额娘都不叫了,你是瞎了没看到我进来吗?”
卫杨氏几步上前,想用食指戳她太阳穴,却被那名妇人用力打了一下,还被恶狠狠地瞪着。
阿箬笑道:“卫杨氏,你记得她是谁吗?”
卫杨氏眯起眼睛看了一下,觉得有些眼熟,但还是不记得。
阿箬和蔼可亲地介绍道:“她是魏清泰的夫人,杨佳氏。”
卫杨氏浑身一僵,阿箬的话就像一根尖刺,给她脑袋做了一个恢复记忆的针灸。
当年的混乱和婴儿的哭声在耳边响起,卫杨氏一屁股坐在地上:“你……你们知道了?”
嬿婉声音带着委屈和愤怒,颤声道:“果然,额娘……不,卫杨氏你一开始就知道我不是你的亲女儿,所以这些年才对我如此。”
卫杨氏心虚了一会,很快又叉着腰骂回去:“反了你这丫头!你不是我生的,但这些年吃的喝的哪里短了你的?养恩也是恩,你发迹了认回新娘,就把旧娘扔在一旁了?”
“娘?你也配!”杨佳氏霍然站起身,一耳光扇在卫杨氏脸上,“你换了我的女儿,作贱她这么多年,你也配要嬿婉喊你当娘!”
卫杨氏也不甘示弱,抬腿就想踢回去,却被进忠从身后按着肩膀,死死按回地上。
但她嘴上没停下来,嚷嚷着什么“耶稣基督在上”“下地狱”之类的话,养心殿一时乱糟糟闹哄哄的。
最后还是阿箬打断了她们,说道:“审问正事要紧,你们之间的恩怨等卫杨氏上了刑场前再说也不迟。”
“刑场??”卫杨氏软了膝盖,“我,我我我要上刑场?就因为养错别人女儿?”
进忠走到卫杨氏身前,说道:“夫人莫急,你传教了多少人?你的儿子佐禄算是一个,还有多少?”
他见嬿婉脸露不忍,想着嬿婉还是心善,她似乎想保卫杨氏一命。
嬿婉确实是这样想的,只要养母传教六人以下……不,只要八人以下她也能救。
以救命之恩当作养育之恩的回报,从此以后她与卫家再无瓜葛。
卫杨氏朝众人伸出手掌。
“五人啊,”嬿婉叹道,“皇上,卫杨氏愚昧蠢钝,受人蒙骗,恳求……”
“五百人。”卫杨氏带着一丝得意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