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
自己的脚边是尸体。
远处的山丘是尸体。
手中捏着的是尸体。
尸体上有扭曲的痕迹。
尸体上的痕迹出自自己的双手。
尸体的眼睛正瞪着自己。
“龙骧大哥…”
身后的阳光照亮了眼前的惨像，再一眨眼过后，尸体消失无踪，只留黄色的沙土，握住木剑剑柄的手指失去了力量，木剑脱手，浅浅地插在了沙地之上。
“真是的，都说了别勉强自己…”
少女声音的主人靠在自己身边，伸手拂去了额头上细密的汗水。
“龙玲…”
抓住了少女想要收回的手，少女并没有反抗，而是苦笑地看着他。
“我在，我一直在，大家也都在。”
“抱歉…”
颤抖着将手松开，龙玲向后退了一小步。
二人此刻所在的院子是龙骧经常锻炼的地方，周围的武器架上摆放着各种木制兵器。
“找我有事吗。”
“我就不能来看看你吗…”
龙玲背着手嘟囔了一句。
“嗯…我要去暗月教国一趟，想让大哥陪我一起。”
“不是有龙兰吗？”
“陛下的意思是要派几个龙骑兵跟队，我就想…”
“这样啊…什么时候出发。”
“中午。”
龙骧解开缠在手掌上的绑带，捡起剑放回架子上。
“走吧，先去看看赤目。”
龙骑兵是只有龙吟国才拥有的强大兵种，由万中挑一的龙骑兵驾驭的四足飞龙，一次冲击便能撕碎敌阵，口中喷出的烈焰甚至能够融化坚固的城墙，加上其本身的高机动力，说是龙吟国立国之基也毫不为过。
龙吟国各处重要地点皆有龙骑兵驻扎，但全国上下也不过百余头，因为战斗专用的四足飞龙虽然十几岁便可成年，却需要几十年才能繁育后代，且大多为一胎，加上战争的消耗，龙骑兵的数量很难增长。
名为赤目的飞龙是龙骧与龙玲从蛋开始孵化饲养，等到二人成年之时它也同时进入军队。
飞龙的龙舍从外观看上去就是个大点的马厩，但却是一座城市中最重要的军事设施之一，外部被重兵把守。
“赤目，爸爸妈妈来看你了哦~”
在名为赤目的黑色巨龙面前，龙玲总是以妈妈自称，龙骧虽感觉怪怪的，但也觉得没有必要在这种问题上与龙玲争来争去。
二人刚在赤目的龙舍前站定，赤目黑色的脑袋就从门后伸了出来，赤红的眼睛盯着二人。
“来，摸摸。”
龙玲伸出手，巨龙则温顺地低下头接受她的抚摸，喉咙里不停地发出呼噜声。
龙骧也伸出手，轻轻地拍打着赤目的脑门。
“一家团圆真好。”
“收拾收拾准备出发了。”
“是，长官！嘻嘻…”
◇
暗月教国与阳炎教国可以说是整片大陆上最为独特的存在，背靠背坐落在龙吟国与虎爪部落的中间，没有传统意义上的国王或者皇帝，也没有稳定的常备军队，甚至没有一片固定不变的领土，有的只是一座城堡和几座神庙，以及自愿归依，定居在其附近的各种族平民。
脚下的飞龙扇动着翅膀，自龙背向下俯视，只有一望无际的绿色原野与穿插其中的道路，以及点缀在道路交叉处的零星村落。
“应该快到暗月教国的范围了。”
龙玲看着身后远去消失在地平线另一端的城墙。
“龙玲，坐好，准备降落了。”
远处城堡的塔尖终于进入了视野，龙骧举起手中的令旗，一边伴飞的龙骑士吹响号角，示意飞龙降落。
龙翼卷起的气流压弯了路边的野草，巨龙降落在了暗月教国派来接应的队伍前。
龙骧从龙背上一跃而下，转身托住了龙玲伸来的手。
“龙骧将军，龙兰将军，龙玲小姐，别来无恙。”
“公主殿下。”
三人对着面前身穿长裙的夕鸢微微欠身。
“呵呵，别这样，多见外啊。”
此时走陆路的车队才赶到。
“那事不宜迟，先进到城堡里来说话吧。”
龙骧拍了拍赤目的脖子，巨龙扇动着龙翼腾空而起，落在了离城堡不远的荒原之中。
“它们在那里没问题吗？”
“嗯，会有专门的人照顾，那劳烦夕鸢公主带路了。”
众人沿着路向城堡前进，虽然没有都城那样平整的道路，但路边的野草与各色花朵也别有一番风味。
在城堡门口还有一批人等在那里。
“哥哥。”
夕鸢快步走到站在中间的男人身边，男人全身都被黑色的斗篷遮盖，斗篷上沿装饰的漆黑蓬松的羽毛与灰色的头发交杂在一起，鹰一般锐利的双眼从龙骧等人身上扫过。
“远道而来辛苦了。”
一只手从斗篷后探出，按在胸前，同时男人的身体微微前倾，头也深深低下，谦逊的姿态与他威严的打扮完全不符。
“愚笨的妹妹没给各位添麻烦就好了。”
“为什么要以添麻烦为前提！？”
无视夕鸢的吐槽，男人径直走到龙骧面前。
“在下夕鸯，是公主夕鸢的兄长，也是教国唯一的武者，龙骧将军的大名在下早有耳闻。”
“夕鸯大人过誉了，龙某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功绩。”
“好啦好啦，客套话到此为止。”
夕鸢挤到了两个男人中间。
“说的是，里面请。”
走进城堡大门是一座花园，但却看不到园丁与士兵，只有零零散散的平民，他们或是掩面痛哭，或是双手合十。
“这是…”
“十分抱歉，本来应该由我们安排一整天的行程，但是教国的事务实在太过繁忙。”
夕鸢一边道歉一边领龙骧等人走过花园，但她的眼睛仍不时地看向花园中的人。
“你们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
侍女拉开了城堡内层的大门，映入眼帘的是宽阔的穹顶大厅，以及摆在正中间长长餐桌上的丰盛晚宴。
“先来缓解一下旅途的劳顿吧。”
比起之前在费顿城王宫内组织的宴会，眼前的长桌显得简约了不少。
“请各位落座，随行人员请到侧殿。”
能够明显看出来这里只不过是个临时场地，一边清空的场地上还留着长椅长久以来摆放的印痕，俯下身就能看到藏在桌布地下的杂乱桌腿，整张长桌都是拼起来的吧。
跟着侍者来到自己的座位前，龙玲并没有马上落座，而是将手搭在椅背上，抚摸着上面坑坑洼洼的痕迹。
“万分抱歉，我们实在找不到…”
“要道歉的是我们。”
将右手背在身后，龙玲转过身，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夕鸢。
“我们并不打算带着傲慢的态度接受你们的同盟，就算你我之间拥有体量的差距，就算同盟的请求是由你提出。”
“龙玲…”
站在龙玲背后的龙骧看着她握紧的拳头，明白现在没有打断她说话的必要。
“并非依附，也并非从属，你我之间依然，也一直会保持平等的地位。所以，我们不希望你们付出自己能力之外的努力，更不需要出卖自己的权利，即使是陛下一定也会这么说，我敢保证。”
“龙玲妹妹。”
“为了布置这里，为了准备这一桌晚宴，在龙吟国的时候，也许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但是这里不一样，你们…”
“啊，食材是市场上买的，价格还不错，大厅是大家一起整理的，还顺带打扫了一下卫生…”
夕鸢一脸茫然地打断了龙玲的慷慨陈词。
“…”
背在背后的拳头颤抖了几下，并没有接着说下去，体型娇小的少女便红着脸低着头坐到了位置上。
“你们的心意我们都知晓，龙王陛下是个温柔善良的王，来到这里的大家也都是善良的好人。准备这些只是心里的一点不服输在作祟罢了，是吧，哥哥。”
夕鸢身边的夕鸯并没有接妹妹的话，只是沉默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龙骧也在行礼之后入座，他的位置正对着夕鸢，坐在桌子的头上。
但是夕鸢旁边，位于桌子正中的“主座”之上却没有人。
“那是父亲大人的位置，十分抱歉，父亲大人长久以来身体抱恙，无法出席这样的场合，请大家见谅。”
仿佛是看穿了龙骧等人的疑虑，夕鸢主动为其解答。
席前的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众人的食欲，虽说是外交场合，但同样也是年轻人的聚会，宴会上也充斥着欢声笑语。
除了夕鸯，除了接了夕鸢几句话之外并没有再多说什么，手中的刀叉也只是停在食物之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先失陪了。”
看着自己的哥哥起身离席，夕鸢连忙咽下口中的食物，用餐巾擦净嘴角后追了过去。
夕鸯穿过大门来到了花园之中，夕鸢紧随其后。
“怎么了，哥哥。”
“这是何等的肮脏与腥臭…”
捂着嘴的手颤抖着，夕鸯低声自言自语，双眼之中充斥着恐惧与厌恶。
“…我没事，夕鸢，离那个叫龙骧的男人远一点，那家伙是…”
“哥哥…”
“…是这个世界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