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
郑乾在一个搭建好的茅草屋内,吃着一块烤熟的红薯。
他的面前是刚才在地上所画的命盘。
“老明啊,我这命怕是要折了。”
明诸世也啃着一只红薯,丝毫没把郑乾的话放在心上。
“你怎么光吃,不说话啊,我老乾的命都要折了啊。”
明诸世看了一眼,在一旁呵呵笑着的老人,对方的皱纹已经爬满了整张脸,算是多好看,只是精气神很足。
“你的命能折,现在你的半只脚都没踏出山门,只要走那一步,还担心什么。”
“至于这通天路,都被你砍了,换谁现在也不相信我一个小小的地上仙能蹲在这和你吃红薯。”
郑乾蔫蔫地笑了。
“你别血口喷人啊,那是老天爷看不爽,要不然你们渡劫,遭雷劈做什么。”
“我向老天爷保证,只要我出轨,天打五雷轰,哈哈哈哈。”
老人的幽默似乎感染到了明诸世。
“这么一想,确实挺损的。”
“对喽,你去去过仙界吗?能长生,没人下来算个屁啊,到时候别成为什么仙人的口粮才是好的,到头来都是跟老农种地刨食没区别。”
明诸世倒是来了好奇。
“这是什么意思?”
郑乾瞥了一眼明诸世,拿起一只红薯,慢慢地吃了起来。
“你别光吃,说话啊,把人的兴趣都挑起来了。”
郑乾哼了一声。
“耍小孩子脾气是吧,你都多大年纪了。”
“多大年纪也比你小,仙人不都是吗?一大把年纪还装嫩,去天上,看那些仙女,个个长得水灵,美若天仙啊,结果年纪一个个都比我死去的奶奶年纪还大。”
“额,这也确实,我见过很多。”
明诸世尴尬地附和了一句。
“是吧,这多接地气啊,搞那么多仙里仙气做什么,到最后的目标不都是很朴实吗?”
“变得好看一些,不想死,还有一些想报仇,想有钱一些,或者说让别人看得起自己,最后都在求的路上都异变了。”
“老明啊,你说,就这么上天,还清心寡欲,我二徒弟林鬼都觉得这骗鬼的话有些逗乐了,去那仙界?”
“就和养蛊成了蛊王,最后还是被公鸡吃了。”
“这天地生机,就那么多,自己的没了,就吃别人的,修行界惨剧多?当然多了,谁都不服谁,老子都当仙人了,谁动老子,跟谁急眼。”
“前辈,道友,蝼蚁,势利眼的很。”
郑乾说完,就拿起树枝接着在地上捣鼓那画出来的命盘,越看越觉得完蛋。
明诸世也习惯了老友的话,平时话糙的不行,道理也很邪,但是心放的比谁都正,自己的修行也让对方看过,明明还在山外,却是对山上的事情一清二楚。
按郑乾的话来说。
老子放的屁都是香的,你们这些仙人想闻都得排队。
态度极其恶劣的小老头。
只是实力强的离谱啊。
明诸世继续吃着红薯,但他看到郑乾眉头皱起,越皱越深。
“老明啊,你看得远,看看这有没有兵灾一类的,我可能今天真的要折在这里了。”
“好,我这就去看看。”
明诸世用手捂住眼睛,在这片林地的任何动物此时都是他的眼睛,同时郑乾也出去屋外,爬到了一棵最高的松树上。
“老乾,东北方向。”
明诸世说完,就将郑乾的刀扔了过去。
“好,你别过去,最好躲远一些,也别多问。”
郑乾说完,拿出枯鬼面皮,身上的气势陡然一变,方圆数十万里的天地灵气此刻都充盈在郑乾的身上。
嗖
踏雪无痕。
郑乾就来到这片战区的最南端。
明诸世也知道郑乾不会在大事上隐瞒,他回到茅草屋,看到郑乾临走没有破坏的命盘,明诸世看到这,悚然一惊。
【无命之死】
所谓无命,就是命盘都推演不到,但是死局就是每一次天意都会指向死路。
这个盘很容易破解,只需要自己亲手扼杀,搬动命盘,这对于郑乾来说很容易。
但主要讲究的就是一个字,快。
天意站在郑乾的一方,并且郑乾此时是信命的,他现在只是清理掉一个让自己死掉的局,这在他的人生中太常见了。
只是这一次,他停手了。
明诸世在茅草屋,接着看郑乾的命盘,同时吃着红薯,他此时就是负责看局的那个人,对于这些奇门术法,他自然也是精通的。
另一边。
冷清的月光下,映照着死寂的雪。
点点鲜血染着死人的脸,在洁白的雪上蔓延,血温融化了血,但是在冰霜下又覆盖上了一层雪,像是给他们穿上了寿衣。
郑乾行在死人之间,不断接近着他的死局,对于和人厮杀一事,他简直不能太习惯,在来这世上懂事起,他的人生就只有鲜血和死亡,也就是在这人生中,认识了几位兄弟,收了几位徒弟,让他很满意。
除此之外,都是了无生趣。
杀戮如例行公事一般。
越向中心靠近,死人也就越多,还能看到他们的兵戈之上,那映射的寒光,只是在郑乾这把有些粗糙的刀下,还是收敛起锋芒。
慢慢接近,中心,郑乾还能听到一些喊杀声,但也是极其微弱,可想而知,这战况的惨烈,几乎是杀到只剩下最后一个人,到底是什么让他们如此凶悍到不畏惧死亡。
郑乾停下了步子。
他看到还有两位站起来的人。
一人手持长枪,另一人手持双刃短刀。
两人的身上都遍布血迹,盔甲都被斩地炸裂开来。
郑乾没在乎这些,只是给他们留下分生死的时间。
一阵武器对碰声,最后手持短刀的赢了,但是他的喉咙也被长枪挑烂了。
郑乾又重新开始走向战场的中心,但是他走的过程中,被一只血手抓住脚腕,是刚才那位手持短刀的人,喉咙卡着血,眼神死死盯着郑乾。
郑乾一脚将对方的头颅踢飞。
没有任何怜悯,只有杀戮。
血迹染红了大地,但是皑皑白雪又覆盖在了上面,好像这一场大雪能洗净这鲜血与杀戮一般。
最后,郑乾看到了一棵巨大的尸树。
更确切的说,是一座备用粮。
无数赤裸的女人吊死在上面,她们的表情格外吓人,但与之相对的是,在她们的眼里,都看着躺在地上的尸体,双方好似遥遥对望。
郑乾缓步走近,双手合十。
“众生哭,众生苦。”
“苦海无涯,无头无岸。”
“岂敢回头,无边苦海。”
“岂敢上岸,无头无岸。”
“地狱已空,人间入狱。”
郑乾慢慢走近,他看向其中一位大着肚子的吊死的女人,在她下方牵连的脐带断了。
白雪与羊水和鲜血混杂在这婴孩的身上。
以鲜血,杀戮和死亡迎接他的人生。
无父无母,孤身一人,等待着降临而来的死亡。
天下第一魔。
郑乾看着这婴孩,婴孩也在看着郑乾。
郑乾心中猛然一惊,他在这婴孩身上感受到了一丝威胁,有意思。
死局,是一个刚降生的孩子。
郑乾看向他,长刀举起,在月光映照下的寒光格外犀利,最后郑乾收刀入鞘。
再也没有刚才的杀意。
“小娃娃,你这命哦,苦得嘞。”
“刚出生,就没有妈妈,爸爸也不知道是谁?苦哦,爷爷也苦,也是一个人,跟爷爷一起过,咋样?”
郑乾露出一个很难看的笑容,似乎是想逗婴孩开心,在这冰天雪地之下,婴孩还是没有发出任何哭声。
“娃娃,这日子苦,还想活吗?”
婴孩像是听懂了郑乾的话。
开始啼哭起来,用尽全身力气。
但也只是有些沙哑地啼哭起来。
“哇!哇!哇!”
郑乾将婴孩抱起来,将对方放到自己的身上,只露出一颗小脑袋,在衣领上,他用自己的体温来让婴孩暖和一些。
“阎王不收哦,想活嘞。”
“从今天,我就是你爷爷,年纪也对得上。”
“阎王不收,命硬,叫阎生,如何,阎王的阎。”
“但也别让阎王爷知道,半夜在小本上写名,就坏了,也叫严生,严肃的严。”
“至于这苦命,我没办法。”
郑乾像是在自言自语,慢慢地离开尸树,向之前的小茅屋,慢慢地走过去,并且身体开始运气,让自己道身体开始暖和起来,不让严生受冻。
“哇!哇!哇!”
严生还在啼哭着。
“好喽,好喽,爷爷也有法子。”
“跟爷爷我一个姓,姓郑名福贵。”
“爷爷我叫啊,郑乾,这名字好啊,也就是让我的五徒弟败光了一些,但这辈子挣的也不少,这福啊,贵啊,都给你漱漱苦,让这日子甜点。”
严生的啼哭开始消停了一些,眼皮一上一下得吧嗒着,似乎有些哭累了。
“福贵啊,以后爷爷我就这么叫你,现在你也闭上眼,别看见这些人,也别再看你那死了的娘,这一切都再和你没关系。”
“福贵,好好活啊!”
郑乾独自行走在这冰天雪地中,最后走到了小茅屋中。
“老乾,你这局,你来看看。”
明诸世一脸焦急,这命局太奇怪了。
“嘘,别吵着孩子。”
明诸世这才看到在郑乾领口露出一颗小脑袋的严生。
“不会,就是他吧。”
“老明啊,闭嘴吧,从今天起,他就是我的孙子了。”
明诸世一下子急了。
“我草,你别老糊涂了,你下不去死手,我来。”
明诸世急得甚至爆了粗口,他主要是担心自己的朋友,这位无比豁达的老人,在这种事情犯了糊涂。
“老明,我死不死,有那么重要吗?你不是见过很多人都死吗?”
“那也不行,你是我的朋友啊。”
郑乾拍了拍明诸世的肩膀。
“老明,你这人不坏,这也是我那天没杀你的原因,只是我想怎么做,这世上没人拦得住我,还是说,我自己现在犯蠢,你想当那个聪明人。”
郑乾魔性地笑了笑,在这世界上,从来没有敢和郑乾叫板的人,地下有很多,都被他送过去了。
永远要掌握主动权,取自己思考,自己行动,不要将选择权交给别人,只有如此,你才能确定,自己走的每一条路,不管是对的错的,自己都绝不后悔。
“我只是关心你,你看看这命局。”
郑乾走了过去,这一看,倒是连他都有一种匪夷所思的感觉。
“这中间有仙人的道法作怪吗?”
明诸世摇了摇头。
“没人敢吧,就连老天爷也怕吧。”
郑乾摸了摸已经纯白的胡子,他痴痴地笑了起来,逐渐有些癫狂。
“好啊,好啊,好啊。”
明诸世看到这样的郑乾。
“你想到了什么?感觉没什么好事。”
郑乾斜眼看了一眼明诸世。
“好事,坏事,如此肤浅,只是着实有意思啊。”
原来是地上的命盘开始自行移动,最后变作一个婴孩的样子,在死死盯着两人,最后婴儿又重新变作命盘,开始逐渐扭曲,每次都是一种必死之局,但是这每一种局,都是在与天作对。
而郑乾此时是信了天命的。
无论是反抗和顺从,都会发生,只要是发生就是顺从天意,这才是真正的无能为力,反天,那通天路的断裂就是这天意所为,以郑乾之手,让其成为世上的
天下第一魔。
再到之后,各类天地秘境,奇闻诡事,都开始出现在世间,最终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诡谲和离奇。
而现在,这婴孩,显然是如此的不同。
让这天下第一魔,亲手处决。
还让两人的命运开始交杂在一起,仿佛这个脆弱的生命能带来什么这天意都畏惧的变化。
“严生,这是他的名字。”
郑乾没来由的说了一句。
明诸世疑惑道“有什么寓意。”
“阎王不收,严生,阎生。”
明诸世叹了一口气。
“你说是,就是吧。”
郑乾回头看了明诸世一眼,顺便左脚将整个命盘的沙土都踩乱。
“什么态度啊?你早点回长胆山吧,说不定,你那个什么掌门又来找你逼婚,哈哈。”
明诸世浑身抖了一下。
“别说了,我对她没兴趣,你不是也见过吗?”
郑乾耸了耸肩膀。
“我什么都不知道,再说了,之前我找你。”
“别动明师弟,否则我必杀你。”
“哈哈哈。”
郑乾坏笑着学那位女子。
明诸世一脸无语。
“所以,你也来逼婚?”
“没有没有,只是福贵还小,得找个奶娘,不然别的孩子之后可能会笑话他没爹没娘,也不好,我得让他快乐健康的成长。”
“你真的决定好了吗?”
“老明,你瞅瞅我都多大岁数了,都九十的人了,老婆没了,孩子也早死了,我能拿这个开玩笑。”
“唉,行吧,我和你一块养?”
“行,你当他叔叔。”
郑乾坏笑着说了一声。
“老乾,你占我便宜。”
“脑子转的挺快啊,不过今晚咱都别睡了,给福贵找奶娘去,总不能让我孙子饿肚子。”
“行行行,真把仙人当牲口用啊,大半夜还下雪,一般人还真不敢外出。”
郑乾轻轻唱了一首小曲。
似乎是在给严生做摇篮曲,但是明诸世在一旁也唱起来。
这两人能凑一块,也是有原因的。
“月儿圆,月儿圆。”
“月儿圆又圆。”
“月儿尖,月儿尖。”
“月儿尖又尖。”
“岁岁圆圆,碎碎圆圆,岁岁团圆”
“月儿照古今。”
“岁岁又团圆。”
“破镜又重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