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对峙。
严生身上的伤口炸裂开来，枯瘦丑陋的脸上只有无尽的可怖，丝丝血气和杀气混合凝成实质般的虚影，眼中流露出痛苦与仇恨，归鞘的长刀躁动着，仿佛在渴望着杀戮，红色的烟雾弥漫其上。
李青墨站在严生的身旁，她巍然不动，只是冷眼看着对方，现在的严生只能维持一丝理智，现在她是让这场毫无信任感的对话中，一根定住刀魔的钉子，同时也是刀魔的后手。
如果严生真的会在这里死战，她自然也会带凌婉清离开。
显然，刀魔和剑仙之间的事情，与外界得知的不同。
另一边，青风在一旁檀木桌的一端落座，道中坐在他的身边，曲云和张扬站在他们身后。
青风挥手致意，让几人落座。
严生迈着沉重的步子，他的眼睛在四人之间扫视，右手随时可以握住刀柄，同时左手护住凌婉清，李青墨在一边闲庭信步，并没有将刚才的打斗放在心上。
凌婉清此时心里非常疼痛，她知道此时不能流泪，但是看着前方血肉模糊的严生，她的心都在滴血，同时，她也想到了严生是否会死在这里。
和她的家人一样。
在这种悲痛与愤怒中，在她气穴内的道种又一次旋转起来，开始染上一些颜色，并催化它快快生长。
严生和李青墨落座，凌婉清坐在严生和李青墨之间，同时严生的位置，也离青风和道中最近。
“说。”
严生先开口，他的声音此时沙哑又难听，像是吞了千百根针一样，又像是血卡在喉咙里，丝毫没有活人的气色。
在青风眼中，仙凡之间的差别也没剩多少了，对方现在的状态就是着实诡异，明明现在就是一位将死之人，但是自己有一种感觉，却认为对方如此伤重的时候会更强呢，如果轻敌的话，会留在这里，这种荒谬的想法让他也打起一些警惕。
但今天本就无意与对方发生争斗，只是解开道中的心结，更何况自己等人也没有真的伤害过这人灵。
青风此时，还不知道道中所做的事情，只是如果知道，也只是让这事情可以顺利过去，毕竟，现在的明诸世，不再愿意管这凡间事了。
“人灵本身。”
青风刚开始说话，严生就打断他的话。
“凌婉清，她有名字，别把畜生那一套放在这。”
青风也不恼，他现在的样貌也反应了他的心理状态，自然也能看到严生心中所想。
“好，凌婉清，我们并没有害她的心思。”
“相反，其实我们都会一直保护她。”
严生微微眯起眼睛。
“保护，是指那五个修行者?”
“还是这东西。”
严生将那枚小玉瓶和那几枚玉佩变成的碎粉拿出来，它们都被严生用那块绣着“十二”的黑布包裹着。
“他们都死了。”
“我倒是好奇，我杀了你们的人，你们不会报复我?”
严生的话颇为恶意，他没有在乎对方的善恶，尤其是他已经认定了凌婉清对于他们有吸引力，但他不会在人灵这件事情做计较。
而是将明面上的恩怨摆上，这几条命，他们会不会讨回去。
后面的曲云和张扬看到摆在桌上的东西，那些东西在他们的眼里甚至都开始扭曲，小玉瓶装的是人魂，玉粉像是骨灰。
还有刀魔那戏谑的脸，不管怎么看，对面都是反派，也不知道师父带自己来这么危险的地方做什么。
青风拿起小玉瓶，几枚灵气上升，凝成了蓝色小珠的模样，而在瓶底，还有2颗阳寿丹。
“道中师弟，你怎么看?”
牵扯到人命，又是另一回事。
各扫门前雪，修行者对于他人的生命看得都很淡，死道友不死贫道的信条都是墨守成规的，但是在正魔两道的对立，还是需要一些颜面。
只是在这门内人，就是自家事。
道中看着几枚灵丹，他没有对自己徒弟的死亡感到伤心，说到底，他养的也不算徒弟，只是门人，区别大有不同，和曲云张扬这些专门收徒的，剩下的都算是雇佣关系，在外打生打死，不落个没有靠山的名声。
和散修不同，散修一律按魔道论，没关系，打死都没人在乎。
但不管怎么说，这还是死人了。
尤其是在道中手底下做事的人死了。
“呵呵，这些人命我都不在乎。”
道中嗤笑一声，他此刻完全没有自己那圆滑的个性，与自身那肥胖的身材不同，他的眼里有一种锐意，或许是藏锋，只有在真正需要的时候才用。
但是修行者，更习惯用。
内敛藏锋，来形容此时的道中。
“只是，贫道只想问。”
“她对你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道中盯着严生的眼睛，这是一个普通的动作，但是其背后的意义很大，严生此时的样子和郑乾相当，只是缺少了对方那完全不讲道理的力量，但是心态则是完全一样的。
就连明诸世，也不会直视郑乾的双眼，只是一刻，就让他浑身打冷颤，但是道中能直视这头疯狂的怪物。
“当然，我的头就放在这，来取?”
严生用左手指了指头，挑衅拉满。
李青墨此时捏了捏拳头，已经有拉上凌婉清就跑的心思，她看出来刀魔没有什么想和谈的心思。
她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凌婉清也在恶狠狠地看着道中，随后她调转心思。
今天就舍命一次吧，算是还了凌风的情，让自己能在血色长城有一段还不算无聊的日子，只是刀魔这次能不能过关，还是看他的命数吧。
“呵哈哈哈哈，有意思啊，小兄弟。”
道中反倒笑了出来，在这种僵硬的气氛下倒是显出来一种豁达。
青风看到了道中眼中的精光，这是通天路还没被斩断之前的道中的眼神。
“她对你很重要，但真的如此重要吗？”
“有这世上的通天路重要吗？”
“人灵这种东西，你根本不明白其中价值，或许是从这几个死掉的蝼蚁口中得知一二。”
“无非是凡人堆里的谗言。”
“丹药，血符，法宝。”
“或者是修炼的‘炉鼎’，男人，女人，玩弄她，像是凡间话本子里的合欢宗，只知道淫欲的白痴。”
“还是抽筋剥皮，亦或者折磨灵魂，吸食各种诡异生气，死气还是尸气，扭曲她的各种器官，或者让她成为一个培养皿，不断杂交，来获得诡异的素材。”
“只为长生，真的为此吗？”
“小兄弟，你认为她等来的是那些酷刑吗？”
严生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对方的话反倒是让他想到了，兵爷消遣的娱乐，多是半斤八两，或者是仙人那些更为恐怖的手段，带来的恐怖威能。
“说说你的看法，我考虑之后给不给你留个全尸?”
严生咧开嘴，笑了起来，但是在这干枯丑陋的脸上显得格外瘆人。
每次他感到痛苦或者悲痛的时候，都会笑起来，只有自己的不在意，才能让敌人对自己感到棘手，愤怒，悲伤，有什么用，只有笑到最后的人才能成为赢家。
只有笑出来，比对方更加疯狂和狠辣，才能站到最后。
勇者屠杀恶龙，笑话。
这个世界只有黑吃黑。
在严生的眼里，恶只有小恶和大恶，善良是不存在的，皆在一个“利”和“礼”字，全部都成了放屁。
就像现在，凌婉清可以安然坐在这里，是因为对方是什么好东西吗？
只是因为前面坐着一个血气怪物和剑仙挡在她的身前。
“通天路。”
“吾之所求大道。”
“乃是再修一条通天路。”
“小兄弟，纵使是死在这条路上，我也无怨无悔，呵哈哈哈哈。”
“只是我现在没有法力，否则与你斗上一回有何妨，至于你的脑袋，我不感兴趣。”
“小兄弟，听我一句劝。”
“你现在的身体也支撑不了多久了，还在支撑吗？”
青风按住道中，不让对方说下去。
“道中，咱们是来和解的，更何况，也真的没做什么？”
道中打了青风的动作，他的语气十分淡漠。
“青风，如果你真的有本事，就也去走一条大道，若你真是我辈修行者，自当是不甘于就此沦为尘埃。”
“在茶楼里，仰天大笑，吟唱自己的修行之术，又如何，如何?”
“曲云，小丫头，未来是你们的?大道宽阔，宽阔个屁?”
“这通天路都被砍断了，再走路就是一条崎岖小径，不知多少年，多少代人，为此抛头颅洒热血，最后得来的却是一条断头路，你敢想象吗？”
“为此死几个凡人算什么。”
“几个，几百万，几千万，世间无数人，皆可杀，皆可死，这算什么？”
道中此时痴痴笑笑，似已疯魔。
“大道，就在这人灵身上。”
严生的眼睛微微眯起，长刀已经出鞘，动作飞快地就要割下道中的头颅。
青风上前阻拦，但还是慢了一步，道中的半颗头颅被割下，似断似不断的牵连着。
“废话，杀吧。”
“你们都上吧。”
只见一位穿着白袍的年轻人推门而入。
他面目清秀，身边仙气飘飘，眼神不喜不悲，只是负手而立。
道中的喉咙卡着血，他面目中都是疯狂的挣扎，但是他的手指指着凌婉清，似乎是在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道中，你入魔了啊。”
明诸世的袖子一挥，道中的脖子恢复原状，但是有一道疤痕还残留在脖子上，没有消去。
“青风，照顾好道中。”
“这因果，我背了。”
明诸世吩咐道中退去。
“是，师父。”
青风答道，同时也对这局势的变化感到心惊，刚才对方的速度自己确实没有反应过来，只差一些，怕是神仙难救了，那一道疤痕就当是长记性了吧。
“曲云，你留下。”
曲云看向青风，她现在可不敢看对面的刀魔。
“听师父的话。”
曲云浑身颤抖了一下，就跟在了明诸世身后。
“曲云，你害怕他吗？”
明诸世笑意温和，他俯下身摸了摸小姑娘的头。
曲云当然很机灵，但现在说不怕，那是不敢的，果断点了点头。
“果然。”
“我也很怕，只是，严生，你为何不砍过来呢？”
明诸世站起身，面朝着严生和李青墨。
“此事之因果，不在今世，反倒应该怪了那老人，郑乾，也就是你爷爷。”
严生微微吐纳，浑身的气息越发危险起来，在他的眼中，明诸世更强，刚才自己一直没察觉到对方就在门外，那就像是对方突然出现一样。
缩地成寸，一日千里，空间类的术法。
现在只能和对方和谈，杀不掉对方。
如果对方只想带走凌婉清，完全可以从自己眼皮子底下带走她，而自己什么都做不到，而现在的伤势刺激着自己的神经，越来越难维持住理智。
“为什么和我爷爷有关?”
“因为我和他是朋友，如果你去找过药无悔，而不是直接前去落霄山，这命就不会如此?”
严生更加疑惑，七师兄的事情，自己自然知道，只是七师兄会认识这等仙人?
“我该如何相信你?”
明诸世挥手示意，让曲云过来。
“师祖啊，你可不要害我啊。”
明诸世倒是笑了。
“怕什么，喊哥。”
“啊？”
曲云愣了一下。
严生微微眯起眼睛。
“之前在茶楼的时候，你不就觉得对方眼熟吗？严生，她是谁?”
“曲云。”
曲云浑身颤抖了一下，不敢看刀魔的眼睛，只是低着头。
“老仙长，失礼。”
严生将长刀归鞘，抱拳行礼。
明诸世倒是有些惊讶，对于这不知活了多少年的他来说，严生此时和那天的郑乾没有什么区别，看似完全疯魔，但是心里始终如坚冰一样冷静。
“不需要我再解释什么？”
严生摇了摇头，但是没摘下枯鬼面皮。
“不需要，你都能找到她，我活着的这些年，你也都清楚的差不多了。”
明诸世满含笑意，一挥长袖。
空中似乎下起了莹绿色小雨，点点光芒在严生的伤口下绽放出一朵红色的花朵，随后绽开的伤口缓缓愈合。
“多谢，老仙长。”
明诸世摊了摊手，反倒是有些见怪的说。
“老仙长听着生分，叫我明诸世也行，或者叫明叔也行，我不在乎这些礼数。”
“而你，李青墨，在血色长城摸爬滚打了那些日子，不回家吗？还是说你找严生还有什么事情。”
李青墨倒是有些无奈。
“仙长，莫不是觉得在这大海之上，还有路可走?”
明诸世点了点头。
“的确如此，从大秦到大唐确实不知有多少年月才能回去，不如我送你一送。”
严生打断明诸世的话。
“明叔，剑仙是与我同行的，让他留在这里便是。”
“好，严生，听你的。”
明诸世走到檀木桌旁，拉了一把椅子，缓缓落座，桌上道中流下的鲜血也早已不见踪影。
“屋子里，现在也没有外人了，可否落座?”
“师祖，我，我是外人啊。”
明诸世倒是有些气笑了。
“唉，你好歹抬头看一看啊，那真是你哥啊。”
“啥！！?”
严生也摘下枯鬼面皮，衣服上留下的血渍也被明诸世顺带治愈的同时，将衣服清理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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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情下接4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