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寂静的夜空中飘扬起暴雪,桑云坞却温暖如春。
林倦在风逍的搀扶下一步步行至桑云树下,十余年未见,树形愈发巨大,几能撑天,树上的木屋却好端端呆在原位,保持原样。
看着那精心布置的小屋,林倦心中略有遗憾,转瞬即逝。
林倦同风逍慢慢绕着树走了两圈,空气中偶尔出现一缕丝血味又飞快散去。
待至子时,桑云坞突然发生极大震荡,轰隆的巨响似地龙自远方奔袭而来。
此阵名曰“离心”,是林倦在十年前无聊时布下,以桑云树的根系连为阵,只有他自己的才能感知到。不启用时,它只似平常的花草生灵,深埋地底,存在隐蔽到不会引人生疑。
不过昨日风逍取了他的一滴血,是以进入后可清晰观其全貌。
夜半子时,阵法准时开启。风逍携着他掠过几个侍魔,一同入阵。
谁知行至一半,变故陡生,强大的法力注入,几乎要将阵法运行强行截断,二人的身形一晃。林倦因心头血的缘故受到反噬,嘴角溢出血流。
“你没事吧?!”
一向疏懒的风逍此刻脸色大变,看着他嘴角的猩红,眼中闪过一丝后悔。
林倦摇头,飞速道:“你走罢,日后若能遇见一个名曰乐等闲和一个林姓少年,请你告知他们,我已病愈,回去了,不必再来找我……”
“不……”风逍拒绝的话语未说出口,却被林倦轻推入阵。
此阵的最大特点,便是无论何时皆以林倦为主导,是以即使有风逍的灵力注入,他也能凭借这点血来暂且控阵。
缺点是启用一次便废,布阵时,他设想的也是不可能用第二次,所以直接忽略了这一问题。
风逍已去,阵法骤然分崩离析。
林倦捂住心口,鲜血自口中不断涌出,目前阵阵发黑,模糊的视线里,有个高大的身影缓步向他走来。
他如一片轻飘无依的羽毛,任由自己坠落,却在下一秒被揽在一宽厚的怀中,低醇的声音如烈酒从头上飘来,似问似叹:“为何,总是要如此?你就那么想离开?”
林倦推拒不开作罢。勉强勾唇一笑,笑却不达眼底:“我从来不喜欢冬日,更不喜欢风雪,更不要……再次葬入雪中。”
夙渊听到那个字,心中一沉,半晌,沉声道:“本尊如何会让你死?”
林倦讽刺笑道:“对,你当然不会让我死,却能将我制成无意识的傀儡,变作活死人,永远在你的掌控之中。”
“本尊何曾说过要如此对你?”
“哦?尊上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咳咳……”林倦睁开眼,看着阵外纷纷扬扬的落雪,颤声道,“十余年前你便有此所想,一日前你更是以势作胁,我可有半个字冤了你?”
夙渊闻言,微微放开他,一手却捏住他的下颏,不轻不重摩挲着,殷红的双眸隐有暗光涌动,在林倦惨白无血色的面上流连,扫过他因血染红的唇色时,目光微凝。
低哑的声音在倏然在林倦耳畔响起:“那又如何?你总是这样,总是一声不吭便离开,赴死也要离本尊而去!既如此,我早该在十年前就阻你,依你所言制成傀儡,永远将你囚在本尊身边,永远只能依附本尊。不过现在似乎也不迟,依你如今的样子,还反抗得了吗?”
林倦薄唇微启,缓缓开合,夙渊神色一凛:“你说什么?!”
“我说……恶——心!简直恶心透了!”林倦冷笑,“你知我为何不在意被你勘破身份吗?只因我从未欠你分毫!所有的债,在十余年前尽数勾销,你我不过相互利用,在我身死那一刻,就该再无干系!”
“本尊不允,你待如何?”夙渊双目突然红光盛放,似暗夜中汹涌的惊涛骇浪又陡然寂静,“如今,你也只能,好好待在本尊身边了。”
“呵呵……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傲慢又自大!”
林倦嗤笑出声,墨色的眼睛亮得惊人,眸中似夜空有星光闪烁,“于我而言,无非只有两个结局,离开这里或是身死。即使我无法自尽,假以时日,离病发身亡也不远了。
“只因势弱便只能依附你,呵,你以为你是谁?这种事,抱歉了,即使身死一百次,我也做不来……”
“你!”夙渊眼色一厉,手中力道不自觉加重,“本尊说了,别再提及那个字!”
林倦毫不退让,口中不断有鲜血溢出,雪白的衣衫血过却不被浸染,如春日高山上的溪流,从一片雪白中滑落,再汇聚在地面,暗夜中,仿若一朵盛开的血花。
如此,林倦反倒心中一松。这样的争斗再来两次更好,最好能将其激到一出手便扼死自己,省得自己动手,他不若够,还有个昊焱。
反正于他们而言,死物活物皆无所谓。向来只在意自己的人,又岂会在意一个傀儡是喜是悲?
如此想着,林倦的目光逐渐黯淡下来,神情也归于漠然。
夙渊见状却心下一慌,眼中惊疑不定,直到这一刻,似乎才对林倦此时只是个脆弱凡人有了实感。
正欲伸手抱住林倦摇摇欲坠的身体,一阵剑气忽从远方袭来,夙渊似有所感,伸手一挥,赤影随出,两厢碰撞出巨大的火光。
他下意识揽着林倦避让开,待看清来人,目色沉得能滴水:“你是何人?是如何闯进来的?!可知擅闯魔界者,死!”
林倦在极度透支的情况下反而清明了一瞬,看着对面一身华光的少年,眼睛倏而一亮,但又飞速转为忧虑,急促道:“快,快走,离开这里……”
“主人,我们一起走。”
听到少年坚定的话语,林倦险些落泪。却听夙渊不屑道:“黄口小儿,口气不小!今日便是……额……”
夙渊说到一半时,异变陡生,却见少年双手飞速掐诀,口中念念有词,七个窟窿此时在夜中泛着银光,七星相连,死死将夙渊钉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