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跟之前不同，她们身后只跟着那名叫一律的人。待远离了书阁蓝双焱才开口道：“启程后焱儿身边总是要跟着一堆人不好说话，这才着人喊您进宫。”她目不斜视仿佛没在说话一般。“西英长公主非常严厉，拜司礼一丝都不能差。”
西英长公主莫瑛瑛是帝族中最近千年来第一个神谕之子，也是天宗十司中玄灵殿的司主。上一次帝族中出司主已经是五代之前的事了。在她之后天窗像是突然想起了帝族似的接连选了四名成为神谕之子，而西英长公主自己的一对儿女更是出生后就受到了天启，刚学会跑就拜了司。但说来也奇怪，这两人都没有拜在西英长公主自己的司下。
莫生祭听着这话有点不理解，西英长公主是蓝双焱的亲生母亲，她居然这样喊母亲。可见这两人关系真如传言那般并不亲近。
“玄灵殿有位大祭司名叫万原。”她接着说，“他是整个天宗十司中最好的人，您请他帮忙。”
莫生祭抓住机会连忙说：“但我并不想入天宗。”
蓝双焱突然就停住了步伐，她慢慢回过头看着她，视线清冷。“既是神谕之子便没有选择权，您也备受神宠爱，可以试试。”
历史上从未有过神谕之子十年间从未听过神谕的。莫生祭不太明白这怎么能被称为神的宠爱。想到这里她突然问：“既然我在此之前从未听到过神谕那又是怎么确定我就是神谕之子的？”
“因为您的名字就是神的恩赐。”
“神谕是下给个人那天宗又怎知我从未听到过神谕？”
蓝双焱微侧过头，“您很敏锐。可惜了……”她没有回答莫生祭的问题转身继续往前走。从后方看过去蓝双焱的发髻上显然插了过多的步摇，随着她的步伐坠子只是轻微的晃动。“您真是幸运。难怪他说您才是今世最受神恩的人。”
“什么？”
蓝双焱却没再说话。没一会天长宫门出现在眼前，凌允皋侯在门口。“参见二位殿下。”
“他到了吗？”
“一早便到了。”
蓝双焱突然跑了起来，她一跃跨过门槛用力扑到了一个男人怀中。那人一把将她抱起来，“你怎么知道我昨天到不了？”
“你先去见了凌允华，他又怎会不知。”
莫生祭目瞪口呆，一个走路都如此克制的公主竟会做出这种不合理的举动来。
“那位是奉天台上司，皇甫晔大人。”一律说道。
这个名字莫生祭记得，是帝后原本想让她拜的老师也是那日在司天监门口将蓝双焱接过的男人。
“不是让你乖点吗？”
“怪那不人不鬼的东西非要在焱儿面前晃悠。”
“准确来说是你非要去他跟前，你若不去他也不会特意来见你。”这时帝后也走了出来，她身后跟着一名侍女端着一个玉石制成的碗。“吃了药走。”
凌允皋轻声提醒，“郡主。”
莫生祭连忙向前行礼，“外儿莫生祭参见帝后，帝后金安。”
“抱歉叨扰了。”帝后居高临下看着她，嘴中说着歉意却没让她起身。“皇甫上司想在临行前同你说两句。”
莫生祭觉得帝后不喜欢她。
没等她多想皇甫晔便说道：“那晚他可有同你说了什么？”
这个他指得应是那个黑衣男人，“他没同我说话。”
皇甫晔有些惊讶，“但你是听到神谕才去见他的。”
那真的是神谕？莫生祭对这件事依然抱有疑问，那时的记忆非常模糊，而且照莫倾熠的说法那只是呼唤而已。“我只是觉得自己必须去。那真的是神谕？”她一直以为神谕应是有更具体一些的表现，而不是这样暧昧。
突然蓝双焱笑了起来，“原来天选之子是这样的，确实让人羡慕。就按凌允华说得做，产生任何结果由我盈成殿来承担。”
那时候莫生祭才刚接触天宗，尚不知蓝双焱这话是何意。
帝后回过身，“既然定了就吃点东西再走，这一路不太平。”
莫生祭虽然想回家但也不敢提。她跟在最后听到蓝双焱轻声问皇甫晔。“不太平？”
“必不太平。”皇甫晔强调。
“怪不得特意送了月使出来。何必呢，天命如此。”
“我们可不信命。”
蓝双焱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老师说得是。”她说着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向莫生祭解释道：“凌允华是永明台司主，是个……还算有趣的人。”
“他若是知道你这样说大概得后悔为何不亲自过来。”
“老师此言差矣，他知道焱儿听话。”
“你总是将他想得过于万能，而他又努力想达到你不可能的期许。”
“那就是他的问题了。”
莫生祭安静地听着，内心对未来充满了恐惧。她出生贵胄，原是一辈子按部就班的生活，但现在的未来是一片未知。
帝后备了些点心，赐了座在一旁看着他们吃。
有一种带蔷薇花瓣的蔷薇糕，莫生祭从来没在外头瞧过。那糕带着些轻微的粉色晶莹剔透，咬下去满口花香有一丝清甜，她非常喜欢。
“郡主。”她刚想伸手拿第二块就听到帝后喊她。帝后不喜欢她已经是明晃晃的事了。
莫生祭急忙收回手起身，“帝后。”
“你这一去会碰上一个人，而那个人决定了我们所有人的命运。当分岔口来临时希望你能谨慎选择。”
这谜语人的说话方式她并不喜欢。但她还是低头应了。
“孩子还小，说这种话不好理解。”皇甫晔放了一块糕去她的小碗里。“是不是想吃这个？”
莫生祭怯生生地点头，“以前没吃过。”
“那肯定是没吃过了。这糕是最近才整出来的新花头。”话音刚落他突然站起伸长手一把托住旁边的蓝双焱。这动作实在太突然甚至桌子都给撞得震了一下，翻倒的茶水顺着桌沿缓缓滴落下来。“怎么回事？”
蓝双焱刚刚显然是昏过去了，她整个人无精打采一边还揉着眼睛。“太困了。”
“那就别去，没人非要你去。”
“焱儿不去如何平国难。”她反手抓住皇甫晔的手腕。“这样的神谕，他就是想见焱儿。”
皇甫晔原本俊郎的脸上说不出的阴沉。他将手抽出来一把将她抱起。“我跟你一起去。”
“不可以。”蓝双焱侧过头轻轻笑了笑，“这无非就是他们的恶趣味，倒也没什么。”
“你这次去，短时间都回不来。”
“代理人都出现在帝都了，当然回不来。”她环住皇甫晔的脖子靠在他的肩膀上。“算了。”
皇甫晔叹了口气，又说了一次。“我陪你一起去。”
“谢谢。”
“最终还是如你所愿了。”帝后招手让人把桌子收拾了。“小小年纪如此擅诱人心。”
“毕竟焱儿就是被这样教导的。”她又轻轻笑了笑。“该走了，虽然只是在城郊。”她说着侧过头问一直沉默地候在一旁的一律。“都准备好了？”
“是。帝君备的。”
莫生祭一边吃着糕一边看得津津有味，突然又觉得也许天宗比想象中有趣很多。
但一出门她就愣住了。在宫门口候着的两支十二人小队后没有马车只有几匹高大的马匹。
这几匹马中只有一匹小些，其余都是成年的公马。
莫倾煜牵着那匹小马的缰绳，见他们过来俯身向帝后行礼。“都准备好了。”
“早餐才说换你去，准备得倒是快。”
这话说得有些责备意思了，果然莫倾煜也没回话。好在帝后也不在意，她指了指皇甫晔，“皇甫上司也去。”
莫倾煜明显愣了一下，他的头动了动甚至有要抬起得趋势但很快就恢复了动作。“是。”
“平身。”帝后侧过身又摸了摸被抱在皇甫晔怀中的蓝双焱。“不要做多余的事，尤其不要为了他俩发脾气。”
蓝双焱笑着说：“谁要管他们那么多。”
“真像你说得这样就好了。”
皇甫晔将蓝双焱放到地上，她走到小马边，不需要旁人搀扶两脚一蹬翻身上马，动作利落的不可思议。莫生祭目瞪口呆。这虽然是匹相对小些的马，但也比她要高上许多。再加上蓝双焱本就生得瘦小，她甚至只比马腿高上一点堪堪到马腹罢了。
这样想的时候莫倾煜已经过来将她抱到自己马上。“小心别乱动。”
这匹马她很熟悉，莫倾煜经常会带她共骑。她左右张望了一下，只这会时间众人都已上马。莫倾煜又回了帝后几句话后上马坐到她身后。
“会很快，抓紧别掉下去。”
莫生祭不以为然，她又不是第一次骑快马能有多快。
出乎意料地，等出了城区队列行动起来后她的注意力只能放在紧紧抓住缰绳这一件事上。她努力保持着姿势不让自己的身体往左右摇晃。身后的莫倾煜将手臂收得很紧，弓着身子让她埋在他怀中。
一路居然一次都没停下，直到进了山林才不得已慢了下来。
莫倾煜低头确认她的状态后拿了一个小壶给她，“只能喝一小口。”
打开的瓶盖中散发着浓烈的酒香。莫生祭迟疑了一下，她搓搓僵硬的双手顺从地喝了一口。在这之前她只喝过一次酒，是甜甜的果酒。但这次不同，她能清晰地感到酒精顺着她的食道到达胃里，没一会身体由内至外的暖和起来。莫倾煜见她表情缓和下来把自己的手套脱下替她戴上。
莫生祭摆手，“我坐后面抱着你。”
莫倾煜皱起眉头，“出了林子还要再跑半个时辰，你待后面我不放心。”见莫生祭还是僵持着不肯戴，他让马走得更慢些从队伍的最前面退到了中间。“焱儿，还有手套吗？”
莫生祭都没注意到身侧就是蓝双焱，她转头看去。蓝双焱显然是习惯骑马的，骑姿一点没变一手拿着水壶正在喝水一边在跟旁边的皇甫晔说话。
“只有一副平常戴的手套。”她翻了翻挂在马鞍上的小包从里面掏出一副棉布手套来。“郡主用？”
“是。出门急，没戴手套。”
“那用焱儿的好了。”蓝双焱脱下手上的皮手套递过来。
莫生祭原以为莫倾煜会拒绝，没想到他道了声谢就接过来替她戴上。出乎意料的手套里也没多暖和，照理说他们走了那么久她还戴着手套不该是这个温度。莫生祭抬头看向兄长，“公主身体不好，还是她戴吧。”
“她习惯奔波能撑住。你若是掉下马才是大问题。”
她不理解，蓝双焱大她两岁也不过才十四而已，一个半大的孩子能多适应奔波。蓝双焱戴上棉手套后安抚地拍了拍马脖子，低声对着马说了几句话。看上去确实是非常适应长时间骑乘的。
眼见队列没有要停下的意思，莫生祭实在撑不住姿势，她抓着莫倾煜问：“不休息吗？”
“不休息。再往前一点就是盈成殿地界，进了慈林速度就会慢下来。”他用手搓了搓她的脸颊，“再忍一忍。”
莫倾煜确实没有骗她，只再过了一会就瞧见一片一望无际的竹海，竹子参天而立极为茂密。队伍放慢了速度，依序进入。
慈林中没有道，队列缩得很短，马骑之间几乎没有距离。蓝双焱换到最前方带领队伍。
莫生祭环顾了一圈，因竹林茂密，只有一条条光影能落到地上，四周寂静无声，除了他们一个活动的生物都见不着。她很快就失去了兴趣，“怎么挤这么紧？”
“跟丢就出不去了。”莫倾煜精神高度集中，说着他又愣了一下低头问：“你看不见？”
“什么？”
“明灯。”
“什么样的？”莫生祭眯起眼睛仔细看向前方。除了他们和竹子，什么也没有。
“据说神谕之子都能看见。”
这个疑问她最近一直都有，但似乎每一个人都很确信她一定是神谕之子。“待拜司后您就能看见。”走在她前面的人突然说道。莫生祭记得他叫一律。“能在拜司前见到明灯的极少。您深受神明爱戴，如果去的是玄灵殿应该就能看见了。”
莫生祭看到最前面的蓝双焱微微回头看了一眼但什么也没说。
他们很快穿过慈林正式进入盈成殿地界。入目所及的是一个湖泊，名叫攸成湖。湖中有一栋五层高的阁，那是盈成殿对外机构双成阁。攸成湖后是神山连宿，为横穿整个帝国的连枝山脉在王域中的第一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