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穆方提襟一脚迈过王府门槛时,萧勤才换了一身新衣正气哄哄地往门外走,见人进来急道:“济安来得巧,我正要去找你!”
“王爷可有伤到哪里?”
萧勤见他客气,回头来回看了两眼,手一挥将身后的下人都打发走了,他光着腿被送回来,把一府下人都吓得够呛。
“哎!好着呢好着呢!”萧勤抬高膝盖原地踏了几步给人看,又一副担心的神色试探问,“你都知道了?”
“我不该知道?”严睦方被问得莫名其妙,刺客明目张胆摸进喜都,甚至连他暗地里置办的宅子都能摸到,没有人比他更应该知道才对。
萧勤却一脸难以置信:“洛悠然都告诉你了?”
严睦方终于受不了他的欲盖弥彰,皱眉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唉……真是没想到,”萧勤一副伤春悲秋的样子,拉着严睦方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我虽然也不看好你和洛三小姐的亲事,但木已成舟,你们俩既已成了夫妻,那日子总是要好好过的,感情嘛,慢慢培养总会有的。”
“这时候说这个做什么?”严睦方被他说得云里雾里,但这话听起来倒也有几分道理,只是怎么就非要在这个当口说?
“我知道你心里装着昭云,可她被皇祖母养在身边为的什么?后宫前朝哪个人敢说不知道?虽然太子哥哥因着皇叔的令不能纳侧妃,但昭云早晚得被送去边境稳固军心,总之她这辈子最不可能当的就是萧家和严家的夫人。”
“这我知道。”严睦方面上没什么表情,这些事儿从他小时候刚进宫起就知道得一清二楚。
可是萧勤不信他,情绪激动,站起来道:“你知道什么了你就知道!退一万步讲,昭云不用当皇祖母拉拢兵权的工具,你也已经有了洛悠然,以昭云的性子难道能心甘情愿给你做妾吗?”
严睦方扬头,无奈问:“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纳昭云为妾了?”
“那你怎么不好好看着洛悠然!之前在街上跟穆决明拉拉扯扯也就算了,啊?这回又不知道从什么鬼地方冒出个情深意切的师兄,你后院儿盖起来之前就已经着了大火了你知道吗!”
严睦方蹭得一下起身道:“什么!?”
他心头像被什么东西拉住,往下轻坠了一下。白术一个身故多年的死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喜都?难不成洛悠然之前是骗他的?可是她在篝火旁说起这些的时候神色并不似作假,这中间一定有隐情!
萧勤见他这么激动,也惊了一下,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这么喜欢洛三小姐你怎么不早把人放在心上啊!报应!都是报应!让你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这回好,连她都外头有人了,现在人家师兄回来了,你做什么都晚一步,你这刚成的家我看八成要散——诶?你上哪去?我话还没说完呐!”
“这几日别出府。”
严睦方心里惦记着白术和应天阁的关系,急着回去找洛悠然再打听些白术和丹砂的事情,些许能查到些蛛丝马迹,留下一句话转身便朝王府大门走去。
人才没走几步,又急匆匆返回来,站在萧勤跟前脚底打转,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最后咬牙恨道:“我才没喜欢她!”
等严睦方人影都消失在大门口半晌,萧勤才摇摇头,自言自语道:“啧,我这兄弟啊,这回才是真栽咯!”
桑木完成护送任务到北镇抚司找人未果,一路又寻到空宅依旧没见到洛悠然,这才着急起来,连忙赶回严府,才转进院子就大叫:“看见我主子了吗?”
严岐正在西侧院子里喂马,闻声回道:“见着了,怎么啦?”
“还好主子没丢!我这就找她去!”桑木说着就往内院儿奔。
“诶!上哪儿找呢?”严岐扔下干草拍了拍手喊住人,“夫人跟主子这会儿正跟大街上遛弯儿呢,还能丢?你这么火急火燎地做什么?”
“遛弯儿?”桑木摸了把马鬃毛,满脸不可置信。
“你说她跟谁?”
“就跟主子……你……啊……啊?”严岐说着转头,严睦方抱着臂正面色不虞地看着他。
“主子!你怎么回来了?夫人呢?”
严睦方身后空空如也,孤影伶仃,而洛悠然被木肖挟持着,正被迫在街上乱转,她摸不透木肖,总觉得这人深不可测,邪性得很,居然只让自己陪他散步,让人搞不清楚路数。
天色渐暗,洛悠然缓步边走边偷瞄木肖,这人穿着严睦方的披风倒正合适,帽子一盖又看不清面容,他们身量极其相似,乍一看上去就连严岐都分辨不出来。
“被美人这么盯着看,总让人忍不住想做些坏事。”
木肖声音幽幽传来,洛悠然被抓包,迅速转回脑袋,轻咳两声问:“真的只要陪你逛街就成?”
木肖语气下流,“不然你还想陪我做什么?”
“你这人怎么——”洛悠然有些羞怒,她跟着木肖逛了近一个时辰,从木肖身上没觉出什么危险,一时说话都硬气了些,但话到一半又倏地想起来被这人扔进河水的往事,这才直觉小命要紧,又连忙找补道,“您什么时候放我回去啊?”
“等狐狸露出尾巴,自然就送你回去了。”
“啊这,就不劳烦大人送了吧?我腿脚利落,很快就能到家!”
木肖脚步不停,头也不回一下,逛街都逛得聚精会神,语气淡淡道:“你听话一点,别惹我心烦就能活久一点。”
洛悠然深知这人残忍无道,如今看来又要加上一条阴晴不定,她老实闭了嘴,心里暗自诽道,谁会跟在这种人身边做事呢?这么想来竟然还有些同情起来那个轻功了得的黑衣少年了。
正在心里琢磨着,木肖脚步却倏地停了,他转身立在一家铺面前,洛悠然跟着看过去只觉万分眼熟,竟是何掌柜的药庄。
里面宛童正在收拾准备关门,依旧是那副不爱理人的样子,手里动作不停,头也不抬招呼道:“今日晚了,二位明日再来吧。”
木肖掀下帽子,扯开嘴角,“我偏要今日当如何?”
宛童动作一顿,缓慢抬头,对上银质面具里那双眼后,手中金秤砣“砰”地掉在地上。
木肖缓步进门,捡起地上的小秤砣递在宛童面前,“久别重逢,倒也不必如此喜不自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