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兰原想言退临江楼之主,不想苏布衣轻轻摇头,她自是不置可否。
吩咐人开始煮茶,她缓步走到琴台,微微振袖,笔直的玉腿交叠坐下,玉手拂过瑶琴,眸光凝在了白衣身上,檀口微张:“想听什么?”
李云逸诧异无比,乐器多是怡人,唯琴悦己,苏兰这般才学之士,竟然让一个男子选曲。
正迟疑间,苏布衣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漫不经意,“想听你的心声。”
苏兰瞥了一眼不识趣的李云逸,视线回到了他慵懒的身姿上,微微颔首,又出声提醒:“天凉,喝红茶。”
苏布衣点头,瞥了一眼早已忿忿不平的贵公子,迎着他即将焕然的杀气,清冷一笑开口:“云龙公子,可想造反?”
睨了一眼白衣,李云逸刚想开口,一阵含而不露的婉约琴音响起,他一腔高调又奢华的言辞卡壳,瞅了一眼冷艳佳人,嘴角抽搐:“这个时候,说这个合适吗?”
苏布衣挑了挑眉,不以为然,戏谑道:“江湖传言,云龙富贵大侠,谈论这个话题,很合适。”
李云逸听着“富贵”二字重音,眼睛如刀般投了过去,如同龙触逆鳞,冷声质问:“阁下这是想羞辱我?”
一个子承父业的男人,自然最烦躁的便是被人打七寸,更何况是他如今的地位。
琴音袅袅,清冷向着陡然雀跃急转,一波三折,实在有些与李云逸冷冽阵势违和,
苏布衣嘴角一憋:“别装了,我敢大摇大摆进城,李云逸,你竟然还敢对我的女人献殷勤,真当我没有脾气?”
话落,李云逸愕然,不过依旧声音清冽,不容质疑开口道:“芝兰玉树,风华绝代,阁下能说出礼学要旨为诚的人,当不是能囚笼凤凰之人!”
苏布衣瞥了一眼,自顾自饮茶,“凭借槐荫,走进佳人身侧,温言软语,扮猪吃虎,让佳人去旧存新,风流才子,尽皆如是,李大侠是也不是?”
李云逸目光锐利,实则心中震颤不已,因为白衣男子所言即是他心里所想和所为,不过天下古今都讲求门当户对,攀龙附凤,有何不可?
主意已定,他傲气反驳:“富贵之男子,自当更能让佳人一生顺遂平安喜乐,若非如此,定事是无能不配。”
苏布衣嘴角一掀,眼神玩味的打量这个富贵大侠,语气淡淡:“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过,色衰爱弛,又当如何?”
李云逸一怔。
这是在讽刺他嘴上为了美人更好,实则满足色欲罢了,这对于一个富贵之士来说是羞辱。
随即出口呵斥:“能进了我临江楼七楼,也是看在兰先生面子,你竟然如此不知礼数?”
“原本我也不想跟你说这么多”,苏布衣饮下一杯热茶,深深呼出一口气,目光骤然冷了下来,“可是你他妈惹到我了!”
李云逸盯着那双眼睛,心中冒出一股恶寒,只是贵气浸淫,让他依旧不卑不亢冷笑:“果然跳梁小丑,言辞粗鄙,意气用事。”
苏布衣啧啧称赞:“不愧是曾经皇族,不过一个靠梁国给面子过活的招牌,你竟然真当自己贵不可言了。”
顿了顿,他不再看锦衣贵公子,语气骤然森然道:“老子当朝太子都能杀,你觉得你算老几?”
微一沉吟,李云逸惊骇开口:“你是飞雪楼之主!”
苏布衣邪魅一笑。
李云逸望了一眼抚琴女子,又看了一眼白衣,良久,才能冷静开口:“阁下意欲何为?”
苏布衣挠了挠眉心,心里倒也暗叹不愧是皇族之后,那些处变不惊的潜质还在,便重复问道:“李楼主,想造反吗?”
临江楼主毫不犹豫摇头,随即语气平缓:“阁下到底意欲何为?”
“不过是为梁国换一条出路罢了。”
李云逸重复念了一遍,脸色微微阴沉下来,恍然大悟道:“斩杀太子,太玄气运,而今,财力!”
苏布衣欣慰的看着他。
李云逸傲气问道:“我身负皇族血脉,本可富贵一生,江湖顺遂,为何要去支持一个女子称帝?!”
“你可愿意?”苏布衣随口问道。
李云逸不答,继续质问:“庐州地处诸国交界,鱼龙混杂,势力林立,治理难度何其之大!”
“你可愿意?”
李云逸继续质问:“三国战端一开,庐州首当其冲,我做骑墙之势,有何不好?”
“你可愿意?”苏布衣沉声问道
李云逸深呼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吐出两个字,“愿意!”
苏布衣举杯,以茶代酒。
李云逸一口饮下。
痛快!
苏布衣盯着眼前贵公子,眸中神色深邃如渊,开口说道:“明日飞雪楼会给你送来工部关于沿河而建超标建筑图纸,临江楼产业全部拆除,同时盯紧陆家,还有那位梁帝的兄弟——吴王。”
李云逸大惊!
冷声骂道:“陆家和吴王疯了吗?”
沿河建楼虽不算大事,但若是江景楼挤压河道宽度,天逢大雨,那么处在陵江东南一侧的庐州可是有洪涝之祸。
不过这些对于吴王和陆家大族的损害比较小,对于平民百姓才是生死大祸,随之而来的瘟疫以及帝国入侵,庐州会失守。
“难道……”李云逸想到了一种可能,试探的目光投向苏布衣,“他们就是想投降!”
苏布衣微微一笑,每句话却杀人诛心。
“九品中正制,世族之人才可治天下,北齐皇帝之策,若如此,本地陆家将会将乘势而上,那个吴王可能更加野心博大,有进攻金陵之嫌。只是无论结果,那时所有南迁北士,寒门子弟,还有你们这些靠梁国给面子过活的人,一场洗牌,下场不言而喻!”
“所以,李云逸,你选对了!”
李云逸浑身湿透,仿佛经历了一场生死博弈,沉默许久,一脸惨淡笑道:“人治百年,一向如此。”
“那就换个治法,法治当兴!”
李云逸盯着他眸中迸射的神采,心惊肉跳,却又热血沸腾,顿时仿佛受到了召唤,“我大唐李家皇族,他妈的,与其庸庸碌碌百年,不如跟你干了!”
苏布衣嘴角一笑,挑了挑眉,努了努嘴戏谑道:“拜见楼主夫人!”
琴音“铮”一声乍停。
李云逸望着女子投过来的冰冷的目光,拱手一礼,苦涩下磕巴道:“拜见楼主夫人……”
话音落,整个人倒飞出了室外。
站起身来,李云逸后怕的掸了一下身上灰尘,略有得意的苦笑:“得亏本公子睿智,若不喊这一声,恐怕要被打吐血,只是,佳人无缘喽。”
走出几步,他忍不住回头,脸色再度贵气肃穆起来,“飞雪楼主,被女人骑在上面,难道很有意思?”
室内,苏兰起身走到苏布衣跟前,屈膝蹲下,与他深邃的眸子对视,语气不善说道:“两个问题。”
“请。”苏布衣正襟危坐。
“第一,三年不见,何以有了这般见解?”
苏布衣叹了一口气,语气微沉:“一人逍遥,实不可行。”
“第二,你可没提前说,要震慑这位富贵大侠?”
苏布衣讪笑一下,缩了缩脖子问道:“真的要回答?”
“说!”苏兰略微有些气愤,就像是一个自己保护着长大的孩子,有一天自己完全看不透了,这是一种失落和被欺骗的感觉。
更何况这个坏人,自己被他征服了,多年的智计和担忧,怎么允许她不能相知?
“因为……”苏布衣抬眸盯着女子冷艳俏脸,眼神骤然冰冷下来:“他敢招惹你!”
苏兰:“……”
许久,玉手捧着那张淡雅俊逸的脸庞,落泪无声,语气颤抖:“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