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闻言,冷笑一声,那笑容里透着三分轻蔑、七分不屑:“活人死人,有区别吗?只要敢坐绛州刺史这把交椅,就得懂咱地方的规矩:要么听话,要么挨刀,没第三条路。”
说罢,他啪地一拍桌案,震得案上一盏油灯差点翻了:“好,既然如此,就用军师的‘投石问路’之计。咱们今夜就看看,那只缩头龟到底是个胆小如鼠的软货,还是块啃不动的硬骨头!”
他的语气中透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仿佛那刺史公的性命已经如风中残烛,只待轻轻一吹。
这豪言壮语一出,宛娘眼看拦不住,只得皱着眉头关心起今夜的计划:“何为投石问路?”
黑云少见地没直接发火,反而一脸的慈爱:“还是让咱们军师讲吧。”
苏定方听了吩咐,清了清嗓子,换上一副得意又严肃的模样:“所谓投石问路,乃是先以扰动敌心为上,探得敌方虚实;再派小股人马,试探敌人反应;若敌轻敌或疲惫,则可乘其不备,派遣精兵一举得胜;若不成,则敌方必定松懈,诸多破绽自会暴露,再由我等发起致命一击,必能一举得手。”
苏有力听得,神情凝重,补充道:“军师此计,环环相扣,先试探后再强攻,便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若无意外,必能奏效。
宛娘听后点了点头,称赞道:“先生所言,果然高明。此计真乃妙策,不愧是军师之才。”
几日不见,苏定方竟凭着一身胆识与过人的谋略,摇身一变成了云丘寨的军师。他此番计策,更是环环相扣、步步为营。
先以骚乱诱敌出动,再暗中探查虚实;待虚实摸清,便可调动人马全力一击。
一击不成,敌方必松懈戒备,再从间隙处攻其不备。
如此连环巧计,哪怕是铜墙铁壁,也未必撑得住。
他设计如此精妙,既是为赢得黑云更深的信任,也是暗中引诱黑云亲入刺史府,借两方交锋之际,亲手将黑云擒杀。
这“连环招”之下,还藏着他更大的杀机:只要黑云一死,云丘寨便如失了主心骨,一群乌合之众哪里禁得住绛州府的剿灭?到那时,收拾残局不过是举手之劳。
可惜,算尽千机,却漏了关键。
令他始料未及的是,黑云竟在码头布下了此处暗桩,不仅暗藏一队精锐,还有那二当家的悍将驻守其中。
若今晚黑云并未亲自出马,他苦心经营的整盘谋划,便有功亏一篑之虞。
更令他意外的是刺史府的防守之薄弱,简直超出想象。
苏定方原以为,那刺史府中必有精兵把守,正可借黑云之力试探并缠斗。
可如今看来,这位纨绔刺史的防务,竟如纸糊一般,不堪一击。
他忍不住暗自腹诽:这刺史公究竟是胸有成竹,还是自负无能?
眼下,变数丛生。他尚未来得及将情报送出,局势已步入险境。
若黑云真借此机会斩了刺史,绛州府必定大乱,到时,他苏定方只怕有十条命也赔不清。
此刻的他,内心焦灼如热锅上的蚂蚁,偏偏脸上还得装出一副从容模样,仿佛胜券在握,静观其变。
“先生才智过人,小女子佩服。不过,此事还是让有力、有才代为走这一趟吧。”宛娘听完计策,虽心中赞服,却多少有些担心那吊儿郎当的刺史公。
“大当家,属下愿领兄弟们前往,今夜定取那刺史小儿的项上人头!”苏有力抱拳请命,神情间满是跃跃欲试,俨然已将刺史的脑袋视作囊中之物。
黑云闻言微微一笑,朝苏有力点头:“好!二当家的,此去多加小心,切莫大意。为兄在此,等候你们凯旋。”
黑云的语气中既带着几分笃定,又夹杂些许对宛娘的纵容。
他一向听得进侄女的劝,同时对今晚的谋划也自信非常。
如此天衣无缝的计策,区区一个刺史,何足挂齿?
别说是他那样的纨绔命,即便是沙场老将,怕也难逃此劫。
站在一旁的苏定方听着这话,心里暗暗叫苦。
他本想趁今晚借刀杀人,把黑云直接引到刺史府送人头,可惜,黑云还是稳得住,压根不亲自出马。
“也罢,先灭了他二当家的,也算是好开头。”苏定方心里安慰自己,然而脑海中又浮现出刺史府那稀稀拉拉的守卫模样,忍不住轻叹一声:“就看这刺史公到底是个靠谱的,还是个坑耶的。”
“有才,点齐人马,抄点子去!”苏有力领了命,顿时豪气冲天,冲屋里几人拱手告别,随即转身大喝:“弟兄们,跟我走!”
临行前,宛娘眼见拦不住,还是忍不住提醒一句:“有才,万一遇上江小郎君,切莫伤他性命。”
苏有才咧嘴一笑:“宛娘放心,小郎君是咱苏记的恩人,别说伤他命了,连他一根头发咱都不会碰。”
说罢,他大步迈出房门,身影很快没入浓浓夜色之中。
丑时初刻,夜风拂来,今年的首场春雨悄然落下。
几滴湿漉漉的雨点砸在地面上,虽算不得倾盆,却也让空气中多了几分潮湿的凉意。
这雨,对久旱的庄户来说无疑是场甘霖,同样的,它对于今夜行动的悍匪而言,也是场意外的助攻。
“下雨了,一会儿还点火吗?”有小弟擦了擦脸上的雨珠,小声问道。
苏有才带着十几号人,从城墙脚下的一个破洞悄悄钻进城内。
他们借着夜色,猫着腰在街上飞速穿行,片刻后,便和早先埋伏在城中的五六十人汇合,一行人齐头并进,直奔刺史府而去。
这时,苏有力甩了甩身上的雨水,回头冷冷一瞪:“点,当然点!就这么点毛毛雨,烧个三天三夜都不成问题!”
旁边一个小弟憋着笑,低声嘀咕:“二当家的,雨下大了咋办?”
“下大了?”苏有力瞪他一眼,理直气壮地回道:“下大了就当洗把脸。火点不着,咱改成水淹刺史府。”
众人强忍笑意,赶忙低头加快步伐。
一路上,这些匪徒间或窃窃私语,尽量压低声音,可那气氛怎么看怎么不太正经。
毕竟,这些人心里都明白,这趟活儿,成了是威风凛凛的大功,败了就是白白的丢了小命。
苏有力也不忘最后吩咐一句:“兄弟们,听好了,进了刺史府,分清敌我,别见啥砍啥——尤其别碰那位江小郎君,要是把他惹恼了,回去让你们喝上一个月的洗脚水。”
一帮人闻言面面相觑,顿时觉得这“洗脚水”惩罚格外带劲,纷纷点头称是,脚步更快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