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川打了个手势,请马周和程处亮落座,同时也悄悄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位千古名臣。
马周看上去二十五六岁,身穿洗得发白的青衫,显得不修边幅,但仪表还算周正。只是眉眼间透着一丝清高,又混合了些“我自风流”的味道。
这形象嘛……真有几分“放荡不羁”的意思。
“属下此番前来,是想询问敬刺史,我们何时启程赴任?”
马周开门见山,话里却有点探究:这位年纪轻轻的刺史大人,靠谱不?
他本是常何府中门客,常何敬重其才华,特意向李二举荐,帮其讨来绛州录事参军的职务。
敬川捏着茶杯,随口答道:“后日巳时三刻出发即可。”
马周闻言心里咯噔一下:巳时三刻,那可是十点钟!按大唐的节奏,赶路人一般都是鸡叫起床,巳时已到半道了。
他刚想劝说,敬川好像看出了他的迟疑,又补了一句:“呃……不然,午时初吧?”
马周嘴角都抽搐了:午时初,那是正午!这是要边赶路边晒太阳吗?
六百里的路程,照这样懒懒散散,怕是得磨上半月。
敬川对马周的想法浑然不知。
事实上,他压根没出过长安城,对古人赶路没什么概念。
此刻他心中更关心的是马周心中的治州方略,于是转移话题问道:“宾王兄对于绛州的治理,可有良策?”
马周稍作沉吟,娓娓道来:“新帝登基,克己奉公、轻徭薄赋,天下苍生得以喘息。
绛州多地本就十年九旱,农田缺水,连年欠收,再加上战事不断,百姓生活极为疾苦。
欲令百姓安乐,惟在刺史、县令一心为民。
是故先重农本、安抚流民、疏通商路,三管齐下,才能百业复兴。
由于事发突然,属下心中盘算尚不周全,具体需躬行乡间,实地察访之后再做打算。”
马周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几乎出口成章,敬川听得是连连点头:果然是人才!
而且,他言语中的重点,也正是敬川心中所想。
治理一方肯定得先让百姓吃饱饭,以农为本无疑是重中之重。
增加人口快速有效的办法不是多生多育,而是想法设法的安抚各类流民,这一点让敬川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再有就是开源节流,那肯定得通商了,至于如何疏通商路,只能是了解完绛州的地域特点后再做打算。
“宾王兄所言与小弟不谋而合,关于安抚流民,兄长可有妙策?”
敬川此刻心中最计较的还是那区区两万户丁口,得找到办法快速增加人口才是正道。
“如今天下初定,流民四散。善用安抚政令,可从三方面入手:
一是招抚落草为寇与流浪乞讨者,增丁口两成;
二是严查豪绅隐匿,增两成;
三是张榜召回流落乡民,资助盘缠并三年免赋,仍可增两成。”
马周语速稍顿,又补充道:“然则请神容易养神难,丁口虽多,如何安顿、养活,令其安居乐业、衣食无忧才是重中之重。
是故,农事乃一切的根本。”
他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给出了三条策略。
其言辞间频频提到“农事为本”这让敬川隐隐有些发怵。
他这个穿越客,压根不会种地啊!
穿越前,敬川是机械自动化专业的硕士生,毕业后经营着一家微缩机械模型工作室。
售卖一些迷你版的航模、摩托、柴油机、挖掘机、蒸汽机、坦克车等玩具。
要说机械,敬川绝对是全大唐首屈一指的宗师级存在。
但要说农事,还是大唐农事,敬川只是个门外汉。
土豆、红薯、南瓜等高产作物他也没有啊。
原本敬川穿越后也是带着系统来的。
可问题是,他脑子里的系统打穿越的第一天起,就一直处于加载中的状态。
到现在都过去两年了,系统依然就跟死机了一样,一直无法激活。
好在他已经成了绛州郡公,有没有系统差别不大。
敬川琢磨了一下,继续问道:“农事该如何推行?”
马周愣了愣,心说:这还用问?垦荒、修水利、添耕牛,老三样呗!
但他很快明白了:这位刺史大人估计真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唉,难啊!
好在此子看上去还算平易近人。
如若他肯听劝谏,凭借自己的辅佐,说不定也能造福一方百姓。
想到这里,马周语重心长的说:“垦荒造田、兴修水利、添置耕牛。”
“垦荒造田、兴修水利不是又得征发徭役吗?”敬川深知百姓不易,他想让其真正的休养生息。
马周抬头,有些惊讶:眼前这位年轻的刺史,虽说举止有些纨绔,但提到百姓时,眼神中竟然全是悲悯之情,孺子可教。
于是,他耐心地解释:“这些虽需徭役,但皆为民生所需,只要合理安排,不致过度劳民伤财。”
敬川挠了挠头:“那给徭役发点工钱如何?不能让百姓白干活啊!”
在他看来,干活拿钱天经地义。
很难想象,每年都要免费给州府或者县里打工一两个月是种怎样的心情。
“……发工钱?”马周目瞪口呆,茶杯都差点掉在地上,刺史的脑回路清奇得紧,“万万不可,此举有违律制,州府府库恐怕也无力支撑。”
敬川却一拍大腿:“无妨!适当贴补一二不伤大雅,府库没钱本刺史有!可以先拆借给府库一些,咱总不能让人白干活吧?”
这话令马周无言以对,心里却升起一丝希望:虽然这位刺史天真得有些离谱,但好歹人品正直,舍得为百姓掏钱。
只要能听得进劝,这局可能还有得救!
说着话,敬川喊来老管家询问自家府上的余钱。
老管家敬德有些尴尬。
哪儿有当着外人说自家银钱的道理。
“都不是外人,德叔直说便是。”
“小公爷,咱家府上铜钱差不多有三万贯吧。”
敬德犹豫再三,还是吞吞吐吐的只报出了铜钱的数量,至于黄金、绸缎等财物,依旧是只字不提。
“够了,够了!先挪一万贯出来救急,绛州百姓,可不能再挨饿了!”
敬川豪气云天地挥手说道,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
但他心里清楚,这不过是顺嘴装个样子。
他从没关心过自家到底有多少财产,听到这个天文数字,他整个人都懵了——有点太吓人了。
“有这么多钱,谁愿意跑一个穷山沟里当什么鬼刺史啊!”敬川嘟囔着抱怨,心中满是懊恼:去了绛州,再回长安还不知道得等到猴年马月。
既然如此,多备些银钱防身,总归是没坏处。
“这……”老管家闻言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有何难处?”敬川有些疑惑,难不成已故的老子还限制自己花钱了。
老管家长叹一声:“小公爷有所不知,万贯铜差不多需要六十辆牛车运载,而且行动极为缓慢。这次出行,已经携带了大量行李和随行人手,额外再增六十辆重车,恐怕路上行动不便,还会引人觊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