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耕书并未急于下笔做题,而是沉稳地将目光投向剩下的两道题。
第二道题,依旧是经义之考:“君子不器”,要求论析君子应以何种方式修身立世。
最后一道乃策论题:“今岁郡县有水患,农桑受损,仓储不足,为地方官者当如何应对?
他三道题逐一阅毕,深吸一口气,神色坚定地把试卷翻回第一道经义题。
此次参加复试的考生们皆较为沉稳持重。
尽管不少人眉头紧锁,面露思索之色,但到底没有心浮气躁、意气用事之辈。
刘耕书沿用上次考试的策略,先在草稿纸上对三道题逐一作答。
他奋笔疾书,写写停停,不时删改添补。
如此反复斟酌,直至将自己心中所想精准地呈现于纸上,形成较为满意的答案。
整整一上午的时光悄然流逝。
刘耕书沉浸于题目的解答之中,竟是滴水未进。
直至完成答题搁笔之际,才惊觉已然到了午饭时分。
考场上用午饭的人没几个,
大多数考生仍在奋笔疾书,或是低头沉思着解题之法。
他们绞尽脑汁地思索如何能让自己的作答脱颖而出、文采斐然。
刘耕书却无法像他们这般坚持。
他身体不好,经不住饿。
一旦饥饿,他的身体便会率先发出抗议,浑身发软无力。
先前在草稿纸上书写最后几笔时,就已明显感到力不从心。
待刘耕书用那硬邦邦的大饼勉强慰藉了饥肠辘辘的肠胃后,便着手将草稿纸上的内容仔细誊抄到试卷之上。
考场内一片静谧,只有笔尖在纸面摩挲的沙沙声。
随着时间缓缓流逝,刘耕书的誊抄逐渐接近尾声。
沙漏中的沙子无情地快速流下。
刘耕书加快了速度,笔触愈发匆忙却又极力保持着工整。
终于,就在监考官起身准备宣告考试结束的前一刻。
他重重地落下了最后一笔,长舒一口气,身体微微后仰,眼中满是疲惫与释然。
……
京城。
城郊。
一座寻常院落之中,两个身影一坐一站。
“你考虑好了吗?”
林启明身着一袭暗纹锦袍,身姿挺拔,端坐在檀木椅子上,深邃的眼眸中尽是深沉。
丁芙瑶缓缓抬头,望向这位比自己年长近二十岁的男子。
她犹豫片刻后,轻声说道:“考虑好了,民女选择……”
“嗯?”
林启明低着头,慢条斯理的亲手泡制的茶,神情淡漠。
丁芙瑶贝齿轻咬下唇,朱唇轻启:“民女选择当二爷您的继室。”
言罢,她心里不由得有些紧张,遂又微微低下头,双手不自觉地揪着衣角,等待着对方的答复。
林启明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继而又从容地抿了一口茶。
“你可要清楚,嫁与我,你我之间唯有相敬如宾,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有属于自己的孩子,与守活寡无异。”
他随后将茶杯轻轻置于桌上,这才抬眸望向丁芙瑶,声音冷漠似冰,缓缓开口道。
“知晓。”
丁芙瑶猛地抬头,眼神坚定而明亮,毫无惧意地直视着林启明的双眸。
“既已决定,民女便不会后悔。”
“侯府门庭高,我一介乡野女子能有此机缘,已是难得,我不求其他,只求您帮民女报仇。”
林启明凝视着她,沉默半晌,似是在她的眼中探寻着什么。
良久,他薄唇轻启:“好,过些日子,我会来此迎娶你。”
言罢,他径直转身,大步离去,衣袂随风飘动。
丁芙瑶静立在原地,目光紧紧追随着林启明远去的背影,直至那身影消失于院门之外。
她嘴角上扬,笑了起来,很好看。
从刘家脱身出来,她无时无刻想要把那对狗男女杀了,用他们的血慰藉娘亲的在天之灵。
只是苦思冥想许久,单靠她自己一人,成不了事儿。
不然她为何怎么会忍着恶心,明知道是局,也入了进来,只为能从丁家先脱身出来而已。
他们太防备自己了,根本没法下手。
自己没钱,没人,什么都干不了,能活着还多亏了这张脸。
没成想,竟然让自己遇到个意想不到的人。
他让自己来京城,她便过来了。
这个男人是侯府的二爷,需要一个女人帮忙照顾孩子和管理内务。
不用她生孩子,也不用陪人睡觉,帮自己报仇还给报酬。
多好的机遇就让自己遇着了,定是阿娘在保佑自己。
她其实并不懂怎么管理内务和照顾孩子,却胜在年轻聪慧,脑子还算够用。
有个人过来带一带,教一教的。
虽说还是比不了从小培养的世家女子,却也勉强能拿的出手了。
“陈小姐,已到查看账本的时辰了。”
福嬷嬷满脸堆笑,从曲折的过廊缓缓走来,声音温和地提醒着。
“福嬷嬷,这就来了。”
一声清脆悦耳的回应,透着几分乖巧伶俐。
丁芙瑶,如今她已改换户籍,摇身一变成为了为避祸前来陈家投奔的落魄表小姐——陈昭雪。
她现在的这个身份,也是这位二公子给找的。
林侯府书房内。
烛火摇曳,气氛有些凝重。
林侯爷负手而立,静静地凝视着窗外的沉沉夜色。
沉默良久后,终是开口问道:“启儿,为何非要如此?”
林启明挺直脊背,跪在冰冷的地上,叩首道:“父亲,孩儿恳请您成全。”
林侯爷并未转身,声音低沉而缓慢:“你可清楚,一旦分家,我与你大哥便再无力阻拦旁人往你身边塞人了。”
“父亲,孩儿已有心仪的继室人选,是陈家旁枝前来投奔的表小姐。”林启明低着头,声音平稳。
“什么!”
林侯爷猛地转身,满脸震惊地看着自己的二儿子,眼中甚至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动。
自家这儿子,莫非真的走出来了?
若是之前,他必定不许一个旁枝出身的什么表小姐当自家儿子的继室。
只是自家这孩子,性子太过执拗。
自从二儿媳离世,他不愿再娶继妻,对纳妾一事更是抗拒,甚至连个暖床的丫头都不许近身。
他原以为,这孩子怕是要清心寡欲地过一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