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谬赞了，学生只是不想让自己的努力被人肆意践踏，这才鼓起勇气据理力争。”
“若有不当之处，还望夫子海涵。”刘耕书微微欠身回应道。
“你做得很好，无需自谦。”
“但通过这件事，你也应该明白，在这纷繁复杂的人世间，才华虽是安身立命的根本，可为人处世的智慧同样不可或缺。”
“赵明诚的为人，为师也有所了解，他的骄傲自负源于他的家世背景，可这也恰恰是他的弱点所在。”
王夫子轻轻摆了摆手，神色温和却又带着几分严肃。
刘耕书微微皱眉，抬眼问道，“夫子，学生不太明白，这与为人处世的智慧有何关联？”
王夫子微微向前倾身，目光中透露出教导之意。
“你看，赵明诚平日里习惯了他人的追捧与奉承，一旦遇到比他优秀的人，心中便会产生强烈的落差，进而滋生嫉妒之心。”
“这嫉妒一旦失控，便会蒙蔽他的双眼，让他做出不理智的行为。”
“而你，作为被嫉妒的对象，若是一味地与他针锋相对，只会让矛盾不断升级，最终两败俱伤。”
王夫子缓缓说道，站起身来望向窗外的风景，而后又坐了回去。
刘耕书低着头正要回答什么，张了张嘴没有吐出半句。
王夫子坐定后，目光柔和地看向刘耕书。
“耕书，你可知山长为何将西园题名‘抱朴斋’？”
说着，他抬手指向窗外那朦胧月色下的西园。
“不知，还望夫子解惑。”刘耕书微微摇头表示不解。
“数年前，元首辅还未在朝堂崭露头角、身居高位之时，曾来咱们书院暂避纷扰。”
“彼时他就在西园那处着书讲学，环境简陋，不过是间竹纸草庐。”
“那段时间啊，元首辅笔耕不辍，留下了不少发人深省的见解和论述。”
“所以啊，要紧的不是你砚台里磨的是什么墨，用的是什么样的纸笔，而是你胸中养的是什么样的气。”
刘耕书顺着王夫子的目光看向西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学生明白了，夫子的意思是，求学之道，在于坚守本心，不为外物所扰，专注于学问的积累和品德的修养。”
王夫子满意地点点头，“孺子可教也。”
“学问之路漫漫，不仅要有满腹经纶，更要有高尚的品德和坚韧不拔的精神。”
刘耕书向着王夫子深深地鞠了一躬，“夫子的教诲，学生铭记于心。”
“好，天色也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别累坏了身子。”
说完，王夫子拿起灯笼，缓缓走出了房间。
刘耕书目送着王夫子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他在王夫子离开后，并未立刻就寝。
刘耕书缓缓走到窗边，望着那洒在西园的朦胧月色，王夫子的话语仍在耳边回荡。
“坚守本心，不为外物所扰”。
……
细雨初歇，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泥土气息。
晨光熹微，温柔地洒落在书院那青瓦白墙的明德堂上。
堂内，早已坐满了身着青衣的莘莘学子，他们一个个正襟危坐。
王夫子身着一袭素色长袍，手持朱笔，正专注地在那本泛黄的《孟子》“公孙丑下”篇上圈点批注。
“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夫子那略带苍老却又沉稳有力的声音在堂内悠悠回。
“洪武年间，燕王靖难时仅以八百护卫起兵，可最终却能大破百万朝廷雄师，这究竟是为何呢？”
夫子抛出问题后，目光缓缓扫过堂内的学子，眼中满是期待。
一时间，明德堂内鸦雀无声。
就在众人都陷入沉思之时，刘耕书站起身来，双手作揖。
“学生以为，此乃正应了孟夫子这句‘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他开口说道，声音清脆而坚定。
“建文皇帝削藩之举，使得藩王们人心惶惶，失去了藩王们的支持与拥护。”
“而燕王虽被困守在北平孤城，可他顺应时势，广纳贤才，得道多助。”
“正如孟夫子所言，‘域民不以封疆之界……’”
他将靖难之役的前因后果、永乐新政的利弊得失，都娓娓道来。
末了，他话锋一转，“前日元首辅批注此章时，还特地举了元代海运的例子。”
“暴元虽掌控了漕运之利，占据了地利之便，可终因施行苛政，失去了民心，最终走向覆灭。”
“由此可见，地利终究还是要以人和为基础啊。”
王夫子静静地听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之色。
他手中的戒尺不自觉地轻轻敲打着紫檀案几，发出清脆的声响。
“善！耕书此论，已深得经世之要。”
“诸生当知，科场策论绝非寻章摘句那般简单，需得……”
王夫子的话还未说完，后排突然传来一声冷冷的冷笑，打破了堂内原本的和谐氛围。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赵明诚正悠闲地把玩着手中的羊脂玉镇纸。
“刘兄高论，见解独到，倒像是把这《孟子》读成了治河方略一般。”
赵明诚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
“只是不知这次科考的考官，能否欣赏刘兄这等离经叛道之语。”
“刘兄如此标新立异，只怕到了考场上，会得不偿失啊。”
刘耕书闻言，微微皱了皱眉头，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赵兄此言差矣。”
“学问之道，本就贵在思辨，若一味遵循旧规，不敢踏出创新的步伐，又怎能推动学术的进步？”
“科考的目的，是选拔真正有学识、有见地的人才，而非培养一群只会照本宣科的书呆子。”
“若考官真的欣赏那些毫无新意、千篇一律的观点，那才是科考的悲哀，更是国家的损失。”
刘耕书声音沉稳却又带着几分不容置疑。
“刘耕书，你少在这里夸夸其谈！”
“你以为自己的观点就真的那么高明？不过是哗众取宠罢了。”
“我看你就是急于求成，想要通过这种标新立异的方式来吸引考官的注意，简直是不自量力！”
赵明诚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猛地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