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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伯邑考整好行装,命随从带上西岐三宝,前往摘星楼拜见纣王和妲己。

只见那楼高插汉,树耸凌云。九曲栏杆,饰玉雕金光彩彩;千层楼阁,朝星映月影溶溶,当真是不世华丽,令人惊叹。

伯邑考仰望此高楼,再次震惊于朝歌之富,若是西岐要建此高楼,须得俱揽民之膏血,尽收百姓之精神,方能成事。但如此劳民伤财,必会引得民怨沸腾,使得国运受损。

但听闻大王建此高楼,非但没有苛待工民半分,反而给了极为丰厚的报酬,如此看来,人王之富,早已远超他们的想象。

还有传闻大商军队里有一神勇女将,手里掌握着一种新型的兵器,发动之时,如流星坠地,石破天惊……

争龙……真的争得过吗?

伯邑考心中第一次有了动摇和犹豫。

心中思绪繁杂,却并不耽误他们前行的步伐,不多时便在宫人的指引下来到内庭,只见其内亦是雕梁画栋,如神仙宫阙。

伯邑考步入其中,宫人侍立左右,对着大殿之上端坐的纣王和妲己恭敬下跪,行了一礼。

“臣伯邑考,拜见大王,拜见……娘娘。”

“伯邑考,孤无旨宣召,你入朝歌来,所为何事?”纣王打了个哈欠,给自己倒了杯美酒,随意问道。

“启禀大王,我父亲罪大忤君,承蒙大王仁德,得全性命,此恩天高地厚,愚父子兄弟铭刻难忘!只因七载光阴,父亲久羁羑里,人子何以得安。今臣入朝歌来拜见大王、娘娘,正是特地为大王和娘娘献上西岐三宝七香车,醒酒毡,白面猿猴,代我父赎罪,还望大王看在考一片孝心,赦免愚父。”伯邑考垂首恭声说道。

“七香车?醒酒毡?白面猿猴?这三件宝物倒是稀奇,是何来历?”纣王听见伯邑考要进献异宝,顿时来了兴趣,放下手中的酒杯问道,“行了,你且起来回话。”

“是。”伯邑考站起身来,抬眼看向那对代表着人族至高权柄的男女。

纣王还是那个纣王,身材高大,样貌英武,浑身充斥着一股王霸之气,只是那眼下青黑,面色泛白,明显是纵欲过度之症,平白让这个威武大王沾染上了一股颓靡纨绔之气,此绝非明君之相。

妲己……伯邑考心中一痛,她更美了,那张如同上天雕琢的无瑕容颜,一颦一笑都透着逼人的容光与魅惑,她的气质变了,曾经那个于竹林间抚琴娇笑的天真烂漫已经不再,现在的她,高贵而不傲慢,温柔而不失坚韧,一举一动,都透露出一股从容和自信,正是这股从内而外散发的韵致,让她变得更加危险,也更加迷人,让人不由自主地为之倾倒,甘心为其付出所有。

伯邑考不敢再看,忙收回目光,强自稳定自己起伏的心绪,答道:“回大王,七香车,乃轩辕黄帝破蚩尤于北海,遗下此车,若人坐上面,不用推引,欲东则东,欲西则西,乃传世之宝。醒酒毡,倘人醉酩酊,卧此毡上,不消时刻即醒。白面猿猴,虽是畜类,却有上古血脉,善知三千小曲,八百大曲,能讴筵前之歌,善为掌上之舞,真如呖呖莺篁,翩翩弱柳。”

“哦?此等神物,当真不俗!”纣王听着伯邑考的介绍,真是心痒难耐,不为别的,这三件宝物真是送到他心坎上了,王城太大,有了这七香车,他便可来去自如,不必等那慢吞吞的宫人抬那轿辇,等他到了地方,屁股都坐硬了。

还有那白面猿猴,他喜好宴饮歌舞,有这白面猿猴唱曲,宴会必会更增色几分。

最后那醒酒毡更是,爱妻虽不管他玩乐之事,但第二日一早总是雷打不动地叫他起来让他参加早朝,说是不能失了形象,寒了臣子的心。

天知道他每晚宿醉之后强撑着去参加早朝有多么痛苦,现在好了,有了这醒酒毡,就算他夜夜笙歌,第二天往那醒酒毡一躺,直接解酒,满血复活。

知我者,伯邑考啊!

纣王心中得意,看向伯邑考的目光也温和了不少。又想起他说献宝替父赎罪一事,沉吟了片刻,西伯侯那老东西,在羑里关了这么多年,身体早已大不如前,再说其那狗屁的先天演卦,当年唬得孤差点辜负爱妻一片真心,如今看这大商朝盛景,那老东西的先天演卦看来也只是噱头,根本就不准。放其回西岐,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笑话,他的大商如今,国富民强,有文臣武将无数,国师申公豹,盟友东海龙族,放眼天下,谁还敢跟他帝辛叫板?

纣王沉吟了片刻,转头对妲己说道:“爱妻,西伯侯之子伯邑考纳贡代父赎罪,念其一片孝心可嘉,不如就放他归去罢,左右其年事已高,也活不了几年了。”

妲己勾了勾唇角,轻扫了纣王一眼,看向那大殿之下依旧风姿都雅的男子,渐渐跟记忆里那个已经变得某些模糊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

“大王仁德,此事自无不可。”

你都决定了还来问老娘作甚?但如今妲己还真不将西伯侯放在眼里,反倒是伯邑考,才是重中之重……

妲己脸上适时流露出一丝疲态:“大王,我身体有些乏累了,先去休息了,正好伯邑考在此,不若就让其陪你饮宴,顺便试试那西岐三宝的奇特之处。”

“哈哈哈,好,你且回宫好好休息,孤晚上再去探望你。”纣王也正对那几件宝物见猎心喜,也就不再挽留妲己。

妲己没有再看伯邑考,起身离开了摘星楼,伯邑考望着其毫不留恋转身离去的背影,心下止不住泛起一股酸涩之感。

她甚至都还没看到那几件宝物,那本就是他要赠予她的呀……

伯邑考虽心下苦涩,但为了父亲,却也不得不打起精神陪伴纣王,七香车果真神异,纣王驾着它在王宫之中驰骋了半日,心中得意非凡,对其甚是喜爱。

又回到摘星楼,伯邑考作陪,其琴艺乃天下一绝,配合白面猿猴能歌善舞,纣王听得心醉神迷,连连痛饮,刚好明日乃是休沐日,他索性也就不用那醒酒毡,喝酒嘛,不醉怎么痛快!

一直到了深夜,纣王终于是醉了,十分开怀的他赐伯邑考留宿摘星楼,明日便宣布赦免他们父子复归西岐的旨意。

把这巨婴纣王给哄睡了,父亲放归西岐的事情尘埃落定,伯邑考松了口气的同时,正打算更衣入眠。

就在此时,轻微的敲门声响起。

“谁!?”

烛光在门上投射出一妙龄女子的身影来,那女子轻声说道:“有故人托我转告公子,若还记得竹林间的琴音,便前往摘星楼顶一叙。”

竹林,琴音,是她!?

伯邑考心下那点睡意顿时被驱散了,惆怅、激动、恐惧、犹豫,各种莫名的滋味萦绕心尖,让他陷入了沉默。

门外的人也不等他回答,传完话之后便消失不见,仿佛她从未出现过,方才的一切都是伯邑考的幻觉一般……

摘星楼顶,明月高悬,清冷的月华洒落在这一处高台之上,点亮被镶嵌于各处的明珠,如诸天星辰一般,璀璨华美,更透着一股神秘的韵致。

风姿都雅的公子踏上这白玉台,风华绝代的佳人早已在此等候,她就静静地站在那里,晚风吹拂过她墨色的秀发,身姿宛若杨柳轻扬,月光攀附在她的身上,清冷得仿佛下一秒便要踏月归去,美得令人心碎,让人害怕失去她。

“妲己……”伯邑考感觉自己的喉间似乎哽住了什么东西,似有千言万语,却又说不出口。

“考哥哥,你来了。”妲己转过身,嫣然一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十六岁时,于竹林间搞怪撒娇的时期。

“我来了。”

伯邑考被这笑迷了双眼,有那么一瞬间,他心中竟生出一股冲动,去他的西岐,去他的争龙,他只想要带着妲己逃,逃离这摘星楼,逃离朝歌,逃离这人世间的是与非,只找一个只有他们的世外桃源,从此以后长相厮守。

……但他不能。

伯邑考闭上眼,黑暗中浮现的是父亲的脸,是母亲,是兄弟,是西岐百姓,他们都看着他,那目光沉重得宛若山岳,将他的幻想捏碎,只余下破碎的现实。

妲己走到一架古琴前,缓缓坐下,葱白如玉的手指轻挑起一根琴弦,随后清脆悦耳的琴声自她的指尖流出,音韵悠扬,如万壑松涛,清婉欲绝。

“老师,我弹得如何?”

“……形韵兼备,已臻至化境,没想到你还记得这首曲子。”

“老师可是忘了,妲己有过目不忘之能?”妲己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轻声调侃道。

“是啊,以你之才,一首曲子……一篇文章……一条帝王之道,不过耗费些许时间而已。这朝歌城于你,如金池甘霖,妲己,想必,你也即将化龙了吧。”

悠扬的琴声戛然而止,妲己笑盈盈地看向伯邑考,笑意却未达眼底。

“仙师说得不错,你果真根脚不凡,仅仅一个照面,便能将我的野心看穿。”

妲己站起身,来到伯邑考的身前,一双妙目看着面前这位自己曾经年少慕艾的男子。

“考哥哥,你父亲的事我已既往不咎,放其回西岐去。只是这天下,你劝劝他,让给我可好?”

“……”伯邑考无言,目光中是无奈,是悲怆。

“……”妲己自然懂,也明白,只是不问这一句,那个年少的自己始终不愿意彻底死去。

冷冽的月华照在她的脸上,似乎也冻结了她的温情。

妲己转过身,望着下方那繁华的朝歌。

“江山如此多娇啊……对不起,考哥哥,我不能放你回西岐。不过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情我会做到,你父亲必能平安归去。”

“什么?”伯邑考本能地生出一股危机感来……

“铮~”

一道清越的琵琶声响起,妲己的身侧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白衣道人,面如冠玉,手持琵琶。

一股无形的波动扩散开来,冷冽的月华如同受到某种指引,纷纷涌入那白玉台上三百六十五颗明珠之中,按周天星斗之数,其中北斗七颗明珠足有婴拳大小,以天权星为中心,勺柄直指紫微垣,珠内似有星沙流转,每颗珠子下方皆刻着阴文符咒。

三百六十五颗明珠刹那间亮如星辰,化作星辰锁链,将伯邑考强行拖至阵眼处。

“妲己……你!”伯邑考还来不及说些什么,便感觉似乎有一股来源于亘古的神秘力量涌入体内,冰冷、神秘、悠久又莫名地让他觉得无比熟悉,一股浓浓的睡意席卷而来,他眼前的景象不可抑制地忽明忽暗起来。

“考哥哥,这摘星楼,本就是为你而建的。”摘星摘星,为的就是以这人道气运结合周天星斗之术,封印伯邑考这颗紫微星。

妲己拿出一把匕首,毫不犹豫地划破手掌,鲜血喷洒而出,洒在那明珠之上。

明珠吸收了妲己的血,愈发明亮了几分,闪烁不定,似乎正在进行某种古老的仪式。伯邑考的身形愈发虚幻,直至如泡沫般消失不见。

“仙师,成功了吗?”妲己看着伯邑考突然消失的身影,轻声问道。

“恩,我以星辰大阵将其封印,又以你之精血与其缔造联系,从此以后,他身上的紫薇帝气将会为你所用,紫微星乃是帝星,妲己,你的帝王之道必会更加稳固。”玉昆山收起琵琶轻声说道。

这事看起来轻松,做起来可大有难度,紫薇帝星,岂是说封印就封印的?若不是他准圣修为,朝歌城中有人道皇气,再加上小天道的辅助,想要成事可谓难如登天。

“多谢仙师,只是放任西伯侯回西岐,真的没问题吗?”妲己松了一口气,转头又说出了心中顾虑。

“你不必烦忧,那西岐服下人皇丹的不是伯邑考,而是其胞弟姬发。”

阐教内部也并非铁桶一片,有些消息申公豹耍弄些手段也能获取,伯邑考虽命格尊贵,却是早衰之相,命中注定有一劫数。西伯侯虽有君相,但被困朝歌,如今也垂垂老矣,寿元将尽。

玉昆山的出现让这场量劫变数频生,阐教不敢在这二人身上投宝,最终选择了伯邑考一母同胞的弟弟姬发,次子命格虽不如伯邑考,却也尊贵异常,且年轻力壮,勉强能受得起那颗人皇丹,于是阐教下注了。

朝歌这边自不必说,那人皇丹早已被妲己服下,也正是在人道皇气的庇佑之下,万民归心,不然这些年来她的某些政令可没那么好实施。

“那姬发如今已是伯邑考之下西岐第一人,你知道权利的滋味,若是西伯侯此时回到西岐,那西岐,到底是听谁的?”玉昆山嘴角泛着淡笑,一山不容二虎,即便是血亲父子。

“仙师高见,雪姐姐,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了。”

“妹妹放心~”

红裙美人现出身影,正是前往泰山发展民间信仰势力的青丘雪,做了那么久的司缘娘娘、碧霞元君,她的修为也愈发精深,娇媚的眉眼之间多了几分威严和庄重,身上带着一股似有若无的香火气。

她的身形突然一阵变幻,不多时,风姿都雅的西岐大公子伯邑考便出现在了几人眼前。

‘伯邑考’朝妲己抛了个媚眼。

“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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