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睁开双眼,意识还有些许混沌,朦朦胧胧之间,他仿佛听见了父亲的惊叫声,还有母亲的哀嚎。
渐渐的,他的视线开始变得清晰,入目是一片血红,自出生起,就朝夕陪伴在自己身边的母亲,此刻满身鲜血,倒地不起。
而身为父亲的李靖,则站在不远处,神情呆滞。
那地上佩剑的主人,除了他,再无别人。
一瞬间,哪吒什么都明白了。
他低头木然地看着倒在地上,再无声息的母亲,往日总总浮出心头,一股令人难以承受的悲哀蓦地涌上心头。
他抬起头,一双凌然凤目布满血丝,粉白的脸上还沾染着血迹,看起来阴森可怖。
哪吒死死盯着李靖,这个不顾父子情谊,屡次三番想要置自己于死地,如今又害死母亲的凶手,声音如淬了毒一般阴森冰冷:“李靖,你毁我金身,害死我母亲,此仇绝难干休!三日后,我必来取你性命,你最好洗干净脖子等着,若你敢跑,我就让这陈塘关千千万万百姓给你陪葬!”
哪吒的凶性彻底被激发了,他兀自下了床榻,小心翼翼地抱起殷氏的尸身,走出庙堂,身上灵光一闪,脚下生出丝丝缕缕的云气,施展驾云之术,往金光洞去了。
那李靖误杀爱妻,心下又是悲痛又是懊悔,竟眼睁睁地看着哪吒离去,不作半点反应。
哪吒带着殷氏驾云一路到了金光洞,也没心思和金霞童子打招呼,径直抱着母亲殷氏走进洞内,向端坐在碧游床上闭目不语的太乙真人下跪求道:“师父在上,哪吒感念师父再造之恩,只是如今我母亲因我而亡,还望师父再施那起死回生之术,救救徒儿的母亲吧!”
“唉……”太乙真人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他睁开双眼对哪吒说道,“哪吒,你能复生,一则有天命在身,二则有我和你师伯出手护你神魂。而你母亲只是凡人,她一死,魂魄便已入了地府,此事已非我等能够插手了。”
要知道地府之中那位平心娘娘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如今地府之内也没有他们的势力,想要插手干扰轮回,实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而且说句实话,哪吒作为他的亲徒弟,阐教第三代亲传,太乙真人为他费心费力,甚至不惜用上元始天尊所赐金丹,那是正常的。
但殷氏,肉体凡胎,为了她去得罪地府,用上金丹起死回生,在太乙真人看来完全是浪费资源,亏本买卖。
他这弟子,命中犯一千七百杀劫,将来是要上战场当猛将的,心里老有个娘亲,让他时刻挂念着怎么行,有了牵挂就有了弱点,所以这殷氏,太乙真人就算能救也是不打算救的。
哪吒心下悲怆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抱着殷夫人的尸身,在乾元山找了一处风水宝地,设墓立碑,将其安葬。
待做完这一切他回到金光洞中,跪坐在太乙真人身前,面容冷肃,眉眼之间满是凶煞之气。
“师父,那李靖屡次坏我成道,还请师傅助我复仇。”
哪吒此时对于李靖早已再无半点父子情谊,只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也罢,你随我到桃园来吧。”
哪吒跟着太乙真人来到桃园,太乙真人手中灵光一闪,现出一把长枪来,只见这枪:枪头形如火焰,枪尖燃紫色烈焰,枪身一丈八长有余,其内蕴藏着无穷的力量,大小自如,为斩妖除魔、诛兵屠将的神兵利器。
“此乃紫焰蛇矛火尖枪,为师再另传你枪法一套。”
太乙真人又在桃园之中传授哪吒枪法,哪吒天赋超绝,不多时便已将枪法精熟。
“枪法成了,为师再赐你风火二轮,另授灵符秘诀。”
一对红红火火的双轮现于虚空,双轮转动间有风与火之声,左右二轮生风喷火,故称风火轮。
踏上其轮,念动咒语,可高速行空,上天入地,日行万里,能飞能战,无所不到,纵横天下无阻碍,此宝与火尖枪相配。
太乙真人还嫌不够,又拿出乾坤豹皮囊,囊中放着哪吒的乾坤圈、混天绫,他又将金砖也放了进去,交给哪吒。
“好了,你且往陈塘关走一遭吧。”
哪吒拜谢师父之后,便手提紫焰蛇矛宝,脚踏金霞风火轮,径直往陈塘关去了。
抵达陈塘关,来到李帅府,只见满目素缟,周围婢仆目露哀戚,还有几人在门口烧着香火金纸。
哪吒冷笑一声,手中火尖枪直接往地上一砸,厉声喝道:“叫李靖出来见我!”
家中管家被他这副凶煞模样吓住,不敢耽搁,忙入府禀告李靖此间情况,李靖心下一凛,暗叹一声,他今日,怕是在劫难逃了。
亲自提了画戟,骑上青骢,出了帅府。见哪吒脚踏风火轮,手持火尖枪,威风凛凛的模样,与之前大不相同,心下虽然惊诧,却也开口斥咄道:“你这孽障,生前作怪,死后缠扰,还不快点将你母亲的尸首还回来,好让她早日瞑目!”
“哼!”哪吒听了李靖的话不屑一笑,眼中满是凶戾,“李靖,我与你的父子之情,早已在你打碎我金身,又杀我母亲的那一刻消散殆尽,今日,我就要取你狗命,为我母亲报仇!”
说罢也不与他废话,手中火尖枪一晃,劈脑朝李靖刺来,李靖忙提戟相迎,轮马盘旋,戟枪并举,哪吒力大无穷,手中火尖枪又是灵宝,三五回合便将李靖杀得人仰马翻,筋疲力尽,汗流浃背。
李靖敌不过他,摔下马来。
“受死!”哪吒怒喝一声,手中火尖枪喷吐出紫色火舌,李靖曾在西昆仑修道,也曾修得一手五行遁术,急忙抓起一把尘土往空中一扬,施展土遁往东南方逃走。
只可怜那青骢,被主人遗弃,躲闪不及,哀鸣一声,便被那火焰烧成了焦炭。
“五行遁术?稀松平常,今天不杀你,我哪吒绝不空回!你休想逃了!”
哪吒脚下一蹬,驾起风火轮,风火之声大作,如飞云掣电,不过眨眼之间就望见李靖奔逃的背影。
哪吒眼中泛起凶光,手中火尖枪掷出,紫色火舌缠绕,如流星坠落,向李靖刺去。
他今日,也要让其尝尝母亲那透体之苦!
“且慢!”
一把飞剑凌空而来,将哪吒的火尖枪拦了下来。
只见一道童踏云而来,头戴纶巾,道袍大袖,麻履丝绦,正是李靖那自幼在九宫山白鹤洞普贤真人座下修行的二子木吒。
李靖一看,是次子木吒来救,松了口气,心下稍安。
但哪吒却不认识眼前之人,如今见有人拦他,更是目露凶光:“你是何人?胆敢拦我!”
“哪吒!我乃木吒,是你的二哥!你如今怎么作出弑父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木吒上前,将宝剑召回手中,大声骂道。
“二哥?”哪吒想了想,自己好像还真有两个哥哥,但在他出生之前就离家修道去了,从来只听闻其名号,却未见过本人。
“你既是我二哥,更不该拦我,你可知他做了什么!?”哪吒也召回火尖枪,指着李靖,枪尖火舌喷涌,凶煞异常。
“无论他做了什么,你都不该如此,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木吒拦在李靖身前,继续劝道。
“呵,我的好二哥,你且听听看他都做了什么再来说这句话!”哪吒将翠屏山以及李靖失手杀死殷氏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二哥,你说这是李靖的不是,还是我的不是?我该不该给母亲报仇!”
“什么!?母亲死了?”木吒转过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父亲。
李靖惭愧低头,殷夫人的死虽说是意外,但确实是他造成的。
“……”听闻母亲死讯,木吒心下也是大怮,但他还是强忍悲痛,依旧挡在李靖身前,母亲已故,如今他只能先保全父亲,其他事情,之后再说,“木已成舟,母亲已故,我却是不能让你再做出弑父这种大逆不道之举!”
看木吒这反映,哪吒面露失望,冷笑一声:“好个大孝子,那便不必多说,咱们手底下见真章吧!”
哪吒驾起风火轮,手中火尖枪劈面交还,木吒提剑相迎,兄弟两个轮步交加,打斗十数回合,哪吒怕被李靖跑了,手中火尖枪将木吒宝剑挑开,抬手扔出金光灿灿的金砖,那璀璨的宝光晃得木吒眼睛一花,不提防被金砖一下打中背部,痛叫一声,自空中跌落下来。
李靖见势不妙,急忙又往施展遁术往前逃。
“跑吧,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定要取你首级,以泄我心头之恨!”
这个时候哪吒反倒不着急追赶李靖了,看着李靖仓皇逃窜的模样,他的心底蓦然涌现出一股快意,那是一种病态的,宛如猫吃老鼠之前总要先戏耍一番的残忍。
李靖不停往前飞走,真如失林非鸟,漏网游鱼。
哪吒就不紧不慢地坠在他身后,就看着他这样蒙头乱窜。
时间久了,李靖也发现哪吒分明是在戏耍他,他心下又是悲哀又是愤怒,不堪受辱,只停在了某处,暗叹道:“罢了,罢了,我李靖上辈子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孽,这辈子仙道不成,又惹来这个杀星,与其受辱,还不如就此自我了断!”
说罢就要提起画戟自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