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你真的准备硬扛安义候?”第二天一早,李云天穿戴好了官袍和官帽,准前去顺天府督办柳雯晴的案子,走到卧房的门口时,跟在后面的周雨婷迟疑了一下,试探性地问道。
她之所以有此一问,并不是觉得李云天不应该为了两个素不相识的女人而招惹安义候,她自小就嫉恶如仇,自然清楚古西就死有余辜。
只不过周征和古大勇同为靖难勋贵,相互间关系不错,周家和古家也时常来往,李云天介入柳雯晴的事情后两家从此可就成了仇人。
除了嫉恶如仇外,周雨婷还重情重义,总是隐隐约约间觉得有些对不住古家,毕竟古西就已经死了,李云天要查清这件案子无疑等于揭了古家的伤疤,届时古家将颜面扫地。
“娘子,不是为夫硬扛安义候,是安义候在硬扛大明的律例,明明是小侯爷错了,他们还想置那对主仆于死地,为夫身为大明御史,岂能视若无睹?”
李云天自然清楚周雨婷的心思,于是转身在她额前吻了一下,笑着安慰道,“你放心,为夫自有分寸。”
说着,李云天大步离开,周雨婷望着他的背影不由得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昨天下午周雨婷的母亲来到了李府,让周玉婷劝李云天不要搅和进古西就的事情中去,再怎么说那个柳雯晴不过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外人而已,搁不住为了柳雯晴伤了与安义候府的和气。
周雨婷虽然表面上答应了母亲,可她却一直没有告诉李云天这件事情,因为她不知道该如何向李云天开这个口,于是索性也就不说了,看来这回她又要被母亲给唠叨个没完没了了。
李云天赶到顺天府的时候,三法司派来的官员已经到了。
都察院来的是李云天的老熟人,他的同科好友――浙江道监察御史谢恒;大理寺来的是左寺寺正牛益程,正六品;刑部来的是山东清吏司主事安伯泰,也是正六品。
三人正坐在顺天府后堂聊天,见李云天来了于是起身相迎,热情地招呼李云天落座,此时他们已经知道李云天杠上了安义候,纷纷钦佩李云天的魄力。
说实话,虽然京城有不少官员,但敢插手这件事情为柳雯晴做主的寥寥无几,毕竟古西就再怎么可恶也已经死了,谁都不傻,岂会为了柳雯晴这种平头百姓去触安义候的霉头?
可李云天却这样做了,并没有因为安义候的勋贵身份而退缩,这使得牛益程和安伯泰对他是刮目相看,曾几何时两人也因为李清正的事情认为他是只知道讨好皇上的卑鄙小人。
“侯爷!”就在四人在那里寒暄的时候,一群人走了进来,李云天连忙起身,冲着领头的一名身材粗壮的中年人一拱手,沉声说道。
这名身材粗壮的中年人就是安义候古大勇,此次特意前来坐镇,他冷冷地望了李云天一眼,冷哼了一声后领着人去了一旁的座位。
望着那些跟在古大勇身后穿着武官官袍的人,李云天的眉头不由得微微皱了起来。
他已经认出来,这些人来自除了京畿都督府外的另外五个都督府,不是代表了五个都督府的左都督,就是代表了五个都督府的右都督,都是与古大勇走得非常近的勋贵。
看来古大勇信不过都察院、刑部和大理寺的人,故而要用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们来向顺天府施加压力。
“复生,来者不善呀!”谢恒瞅了一眼古大勇等人,低声向李云天说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李云天微微一笑,小声回了一句,这里可是顺天府,不是五军都督府,要凭证供来断案,可不是人多势众就能打赢官司的。
得知李云天和古大勇等人已到,杜云成随后领着王皓赶了过来,与双方寒暄了几句后就去了前院的顺天府大堂。
由于柳雯晴一案杜云成选择了闭堂审理,因此大堂前的院子里空无一人,再怎么说此案也涉及到了安义候府的颜面,岂能任由看热闹的百姓品头论足。
李云天、三法司的官员和王皓、鲁通判等顺天府的官员坐在大堂左侧的椅子上,古大勇等人坐在大堂右侧的椅子上,一个个神情严肃,这使得大堂内的气氛显得沉闷、压抑。
“侯爷有什么交待的没有?”在案桌前落座后,杜云成冲着古大勇一拱手,不动声色地问道。
因为涉及到了古西就,那么整个顺天府够得上份量审理此案的人只有杜云成这个府尹,他是想躲都躲不开。
在场的众人中属古大勇的身份最为尊贵,也是唯一一个在官场中的地位高于杜云成之人,杜云成自然要先客套一番。
“本侯希望杜大人秉公办理,还犬子一个公道。”古大勇向杜云成拱了拱手,沉声回答。
“侯爷放心,下官一定将此案审清楚。”杜云成混迹官场多年,老道世故,岂可轻言古西就是否有罪,于是有条不紊地避开了这个话题,随后拍了一下惊堂木,高声喝道,“来人,传苦主上堂!”
“大老爷,我家小侯爷被奸人所害,请大老爷给我家小侯爷做主!”在众人的注视下,一名嘴角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子被一名衙役带进了大堂,跪在堂前,双手高举着一张状子冲着杜云成高声说道。
由于古西就被杀,那么古西就的家人自然就是这场官司的原告,这名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子是侯爷府的二管家,此次代表侯爷府来上告。
大堂上的一名吏员接过状子交给了杜云成,杜云成打开一看,上面状告柳雯晴贪图荣华富贵,企图让古西就纳她为妾室以进入侯爷府,结果逼婚不成,恼羞之怒下行凶杀人,请顺天府判柳雯晴这种恶毒的妇人极刑,以儆效尤。
看完状子后,杜云成让人将状子上的内容读给陪审的各位官员听,这使得现场顿时一阵骚动,倘若柳雯晴果真如庄子上说的那般恶毒的话,那么足以判其凌迟。
李云天不动声色地坐在那里,他担任过知县,自然清楚状子上的内容不过是一家之言而已,带有极强的主观情绪在内,在没有相关的人证和物证佐证之前当不得真。
“带人证!”带状子宣读完毕,杜云成一拍惊堂木,沉声喝道。
在大堂两侧站班衙役的“威武”声中,古西就的那两名跟班被押了上来,神情惊慌地跪在了堂前,看见古大勇后吓得打了一个冷战,连忙低下头,身子不停地发抖,两人在侯爷府多年,自然知道古大勇的手段,能使得两人生不如死。
“本官问你们,你们因何去了柳氏家中?有因何柳氏会出手杀人?”杜云成扫了一眼两人,高声喝问。
“启……启禀大人,因为柳氏邀请我家二公子到家中赏画,故而我家公子就去了柳氏那里。”
跪在那里的国字脸大汉这才抬起头,稳定了一下心神,面色苍白地向杜云成说道,“由于事发时小的们在屋外,故而不清楚里面发生了何事,不过先前听见我家二公子与柳氏发生争吵,柳氏逼着我家二公子纳她为妾,我家公子嫌她生性****、人尽可夫,怕她犹如侯爷府名声故而拒绝。”
“是这样吗?”杜云成闻言将视线落在了跪在边上的另一名大汉身上。
“是、是,那柳氏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故意引诱我家二公子,目的就是想进入侯府,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那名大汉忙不迭地点着头。
“你们说柳氏让你家二公子去赏画,可有证据?”杜云成见状沉声问道。
“有,小的见过那张被柳氏拿进卧房的画,画的是花卉,好像很名贵的样子。”国字脸大汉不假思索地回道,“只要大人派人去柳氏的卧房搜查,一定能找到那张画。”
“启禀大人,按照两人的供述,昨天下午府衙的差役已经从柳氏卧房的柜子里找到了那幅画。”杜云成闻言看向了坐在大堂左侧座位最末处的鲁通判,鲁通判随即起身,冲着他拱了一下手,沉声说道,“下官已经让人鉴定过,是唐代书画大家吴道子的《百花争春图》。”
听闻“吴道子”四个字,在座的不少官员都面露惊讶的神色,虽然他们没有见过那幅《百花争春图》,但吴道子是唐代着名的画家,被后世尊为“画圣”,深得京城达官贵人的喜爱和推崇,流传下来的真迹皆价值不菲。
鲁通判挥了一下手,两名衙役就将一幅用红线缠着的画轴捧了上来,在杜云成面前的桌案上展开,上面大大小小地画了不少盛开或者正在盛开的花卉,栩栩如生,千姿百态,争奇斗艳。
“好画!”杜云成的目光触及画面后,心中禁不住暗赞了一声,他也喜欢收藏书法和绘画,自然一眼就知道这幅画的珍贵。
随后,杜云成让李云天和古大勇等人依次上前来鉴赏这幅画,这可是重要的证物,需要呈献给陪审的众位官员过目。
李云天的眉头微微皱着,如果柳雯晴有如此名贵的画作,岂会买下如此寒酸的一个宅院?十有八九这幅画是侯爷府的人栽赃给柳雯晴的,以此来给其定勾引古西就的罪名。
不过,李云天并没有就此提出质疑,而是不动声色地回到了座位上,他倒要看看侯爷府的人都有哪些底牌。
古大勇瞅了一眼李云天,见李云天没有丝毫开口询问那两名随从的意思,心中不由得感到有些疑惑,随后嘴角就流露出一丝笑意,难道李云天已经放弃了柳雯晴?
昨天下午张氏特意去了一趟忠国公府去见李云天的岳母,这使得李云天岳母后来又去找了周雨婷,李云天受到家中的压力不再介入此事也就显得顺理成章。
想到这里,古大勇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看来李云天也是挺识时务的,并不是那种血气方刚的愣头青,竟然为了一个低贱的平民之女而来招惹侯爷府,这可实为不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