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息怒,龙体为重。”见宣德帝发怒,金英、杨庆和范弘连忙跪在了暖榻前,诚惶诚恐地说道。
“朕自认待其不薄,竟然欲行不轨之事,实在令朕感到心寒!”宣德帝在手帕上咳出了两口血,怒容满面地痛斥到。
金英拿来的这份急件与宁王有关,据江西南昌府的镇守太监禀告,宁王朱权今日派人前去九江府湖口县见了李云天的两位岳父,也就是九州商会的会长郑贵和副会长陈伯昭,不知所为何事。
尤为重要的是,宁王已经秘密派人前去联络原先他在大宁的旧部,并让手下的人大肆购买粮食和铁器,似乎有不轨之心。
在大明的诸多藩王中,有一个藩王是宣德帝最为忌惮的,那就是大明的宁王朱权,当年如果不是永乐帝买通了兀良哈三卫,使得兀良哈三卫背叛了宁王,那么永乐帝要想逼得兵强马壮的宁王跟他一起举兵造反并不容易,甚至反而会陷入被宁王和建文帝南北夹击的格局。
宁王虽然是永乐帝的兄弟,但仅比洪熙帝大三个月,比汉王大两年,如今还未到六十岁,依然精神矍铄。
被永乐帝改封南昌后宁王深感前途无望,于是韬光养晦,托志冲举,多与文人学士往来,寄情于戏曲、游娱、着述和释道,并结交道家第43代天师张宇初友善,拜为师研习道典,弘扬道教义理。
不仅如此,宁王还在南昌郊外构筑精庐修道,曾于西山缑岭创建道观与陵墓,永乐帝得知后特意赐额“南极长生宫”,其所撰道教专着《天皇至道太清玉册》八卷,成书于正统九年,收入《续道藏》。
即便是汉王造反,明军与叛军在北直隶、山东、山西和大同打得不可开交时,宁王依旧躲在道观里修道,摆出了一副与世无争的架势,后来还特意受到了宣德帝的奖赏。
当年永乐帝曾经许诺宁王夺取大明江山后与其共分天下,可是等永乐帝一承大统之后不仅没让宁王与他共掌江山,反而夺了宁王的兵权将宁王从辽东的大宁迁往了江南的江西,使得宁王顷刻之间权势尽失。
三十多年来,宁王一直循规蹈矩,没有丝毫逾越雷池之心,永乐帝虽然是人们眼中的铁血帝王,但对宁王却始终礼遇有加,即便是洪熙帝和宣德帝也是将宁王与别的藩王区别相待,每次所给的赏赐都最为丰厚。
如今,宣德帝万万想不到,已经年过半百的宁王竟然会有不轨之心,这令他倍感震惊,也异常得愤怒乃至恐慌,他可不想大明再来一次靖难之役,而宁王的比汉王更加沉稳,能蛰伏三十多年也着实令人感到可怕。
如果单单宁王的话宣德帝还不担心,可是如果宁王煽动骁武军和九州商会的人造反的话,那么后果可就异常严重了,而李云天要是陷入八方货栈的火绳枪一案而死,保不准骁武军和九州商会会受到蛊惑。
宣德帝无法想象,要是辽东军区、北方军区和西南军区的骁武军南北夹击的话,大明哪个都司的军队能够与之抗衡。
值得一提的是,辽东军区和北方军区就在京城的家门口,只隔着一道长城,而长城很显然无法阻止骁武军南下的步伐,届时北京城可就要陷入一片战火中。
“咳咳,去,传朕谕旨,中止京畿都督府的堂审,何时开审等朕示下!”经历了最初的愤怒后,宣德帝想起了一件事情,一边咳嗽着一边向金英说道。
“奴才这就去办。”金英闻言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向宣德帝一躬身,快步走到殿门口吩咐一名候旨的七品宦官几句,那名宦官随即飞奔着离去。
“但愿赶得及!”望着那名七品宦官的背影,金英眉头微微皱着,暗中祈祷道,今天内廷四大太监齐出在宣德帝面前演了这么一出戏,可不能前功尽弃否则他们也就白忙活一场。
很显然,无论是王瑾还是杨庆、范弘,所向宣德帝提供的情报都是虚构出来的。
现在京城处于非常时期,朝廷的文武百官即便是有什么心思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宣德帝还未驾崩,而李云天也并未获罪,岂会如此密集的聚会还商谈到讲武堂和太子登基后的利益分配?
为了稳妥起见,朝中的文武重臣会等太子登基后再商议权力分配的事宜,这样的话既不会激怒宣德帝,同时也不会得罪了李云天,因为李云天那个时候十有八九已经被宣德帝处死。
宣德帝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他最为依赖的四名太监会联起手来欺骗他,这使得他完全没有怀疑事情的真伪,故而震怒和惊讶之下不得不中止京畿都督府大堂的堂审,他发现李云天对朝局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不能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死了,否则的话会引发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京畿都督府大堂。
朝廷的文武重臣依次分坐在大堂左右两侧,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地低声交谈着,他们已经知道陈泰从内廷调来了八月的各项记录,等当堂查验后就能知道李云天的命运如何。
与上次堂审相比,坐在大堂上的文武大院中少了一个人,那就是吏部尚书蹇义,蹇义已经过了古稀之年,这两年来身体一直不怎么好,他本想参加下午的堂审可是上午的时候忽然昏倒在了吏部,使得吏部一阵鸡飞狗跳。
经过太医的诊治,蹇义需要卧床休息,故而不得不遗憾地错过了今天的堂审。
“主审到!”就在众人议论着的时候,大堂外响起了一个洪亮的声音,陈泰、魏鑫和胡大海三人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在座的人们见状纷纷起身相迎,现场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带镇国公。”在大堂的案桌后落座后,陈泰面无表情地沉声喝道。
他已经看了从内廷拿来的那些相关记录信息,各项记录表明李云天八月初六的晚上在戌时离开了皇宫,毫无疑问这对李云天极为不利,可谓将李云天置于了死地。
与此同时,皇城南门外的那个茶楼,同一个雅间,方良和阿仇依旧在那里饮茶,等待着堂审的结果。
“阿仇先生,这一次镇国公可回天乏力了,必死无疑!”放下了手里的茶杯后,方良微笑着向阿仇说道,陈泰拿到的证据就是他一手炮制的,他自然清楚李云天这下没有办法再行辩解。
“世事无常,对李云天这种人,不到最后一刻不能放松。”阿仇闻言眉头微微皱了皱,他依旧不像方良那样乐观,因为他根本就不相信李云天会束手待毙,认为李云天肯定私下里已经布置了不为人知的计划,这令他感到担心。
“只要宫里的记录一倍当堂公布,镇国公首先就要被追究内廷记录不符的罪责,这可是欺君大罪,再加上八方货栈的那些火枪,主审此案的仁国公清楚皇上的心意知道该如何去做,镇国公纵然有天大的本事也难逃这一劫!”
方良闻言嘴角顿时流露出一丝不屑的神色,信心十足地向阿仇说道,现在已经到了图穷匕见的关键时刻,他不相信李云天这次还能想出办法来脱困。
“他会不会从太后那里入手?”听闻此言,阿仇的眉头再度皱了皱,然后神情严肃地望着方良,就目前的形势而言张太后是唯一一个救李云天于水火之中的人物,如果她开口替李云天求情的话宣德帝保不准会改变杀李云天的心意。
“自从镇国公去了京畿都督府大牢,英睿郡主和瑞祥郡主就再也没有进过宫里给太后请安,太后素来不理朝政而镇国公一事又涉及到了大明的江山,如果太后想要给镇国公解围的话早就介入了此事,可直到现在慈宁宫里都风平浪静,上午并没有阻挠内廷把那些记录给京畿都督府的人,看来张太后是不准备给镇国公出头。”
方良认为阿仇太过杞人忧天了,一边悠闲地品着茶一边慢条斯理地说道,他并不认为张太后会帮李云天,要不然内廷的那些记录根本到不了京畿都督府。
阿仇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认为方良言之有理,张太后可谓大明的一代贤后,不仅恪守后宫的本分从不干涉朝政,而且与京城权贵的女眷关系密切,拥有一张巨大的人际关系网络,在朝堂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很显然,张太后不会轻易介入李云天的案子,原因很简单,这是宣德帝定下的钦案她要是干涉的话就有扰乱朝政之嫌,毕竟宣德帝这样做有他自己的想法。
京畿都督府大堂,李云天在一名京畿都督府武官的引领下大步走进了堂内,神情如常,精神显得很好,并没有因为深陷险境而憔悴和颓废,这使得现场众人心中不由得暗自钦佩李云天的心胸之宽阔。
如果搁给别人的话,遇到八方货栈火绳枪一案恐怕会惶惶不可终日,早已经憔悴得一塌糊涂,谁能像李云天一样没事儿般地从容淡定?
“镇国公,本督问你,八月初六你是否在宫里留宿?”等李云天向现场众位大臣行礼后,陈泰面无表情地问道。
“都督大人,本公记得清清楚楚,八月初六的晚上留在文渊阁。”李云天没有丝毫犹豫,郑重其事地沉声回答。
“既然如此,那么本督就查验内廷的其他记录,以证真伪。”陈泰闻言沉吟了一下,沉声向李云天说道,随后向堂前侍立的一名京畿都督府的武官点了一下头。
那名武官立刻离开了大堂,很快就领着几名手里捧着账簿的宦官走了进来,这些宦官是司礼监派来协助陈泰查案的,拿的那些账册是内廷二十四衙门在八月初六那几天的相关记录。
望着宦官手里的账簿,在座的朝廷重臣们私下里再度小声议论起来,如果他们没有猜错的话,这些账簿上的内容将置李云天于死地,看来李云天这次在劫难逃,即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无可奈何了。
此时此刻,李云天依然神色如常地立在那里,谁也看不出来他现在在想些什么,是胸有成竹有了反击之法还是已经准备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