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弈之道,贵乎严谨。高者在腹,下者在边,中者在角,此棋之常法也。
法曰:宁输一子,不失一先,击左则视右,攻后则瞻前,有先而后,有后而先。
两生勿断,两活勿连。阔不可太疏,密不可太促。
与其恋子以求生,不若弃之而取胜,与其无事而独行,不若固之而自补。
彼众我寡,先谋其生,我众敌寡,务张其势。
善胜者不争,善阵者不战,善战者不败,善败者不乱。
夫棋始以正合,终以奇胜,凡敌无事而自补者,有侵绝之意,弃小而不救者,有图大之心。
随手而下者,无谋之人,不思而应者,取败之道。
诗云:“惴惴小心,如临于谷”。
注:《烂柯经》
法门寺一间静谧的禅房中,檀木桌上铺着一张精致的棋盘,黑白两色的棋子宛如星辰般点缀其上。窗外,月色如水,透过薄纱窗棂,洒在棋盘之上,增添了几分朦胧之美。
棋局正酣,两位出色的青年对坐,一人着玄衣,一人着浅袍,两人都紧紧锁定在棋盘之上,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这方寸之间的争斗。只见他们手指轻轻捏起棋子,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从容不迫,无声的博弈可抵万马奔腾。
落子之声渐渐稀少,棋盘上的局势却愈发紧张。只见浅袍男子眉头紧锁,手中的白子迟迟未能落下。而玄衣男子则神态自若,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终于,浅袍男子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白子轻轻放在棋盘的一角。这一子落下,仿佛石破天惊,整个棋局瞬间明朗。
“承让。”秦淮之开口道。
“没想到秦侍郎棋下的这般好。”薛可为淡淡的说,虽然输了一局,可他现在更加坚定自己心中的想法了。
“想必秦大人把薛某约到这里不是为了下这盘棋的吧。”薛可为直来直去惯了,最不喜欢浪费时间。
“薛大人到大理寺后怎么对之前陈年旧案更感兴趣?”秦淮之说道。
“此话怎讲?”薛可为心中有数,不过随口一问。
“听说薛大人在查庆山?”秦淮之直接开口问道。
“秦大人怎么知道?”
“秦某的镖局走镖时路过庆山,倒是与他们有些渊源。”秦淮之知道薛可为,一旦他有所怀疑绝对会一查到底,今天不过是把话摊开,“想不到薛大人倒是对这些小小蟊贼感兴趣!”秦淮之一边收拾棋盘一边说。
薛无问升职速度堪比火箭,资本家也知道没成家的人价值最高,大理寺大小案件常年不断,最适合薛无问这种一身精力无处使唤的人了。
半个月前徐州两个案子被翻了出来,里面受害者无一不是作恶多端的富绅豪族,作案手法倒是花样不少,不过有一个人的死法最让他感兴趣。
这个人浑身无伤只有脊柱一节骨头与其他骨头分离,当时他向一位资深仵作请教,这名仵作对这种杀人方法略有耳闻,此招名为‘追魂勾’,据说练此功者不只手劲儿要大,最重要的是每个指头都要有刺穿牛皮的功夫才能拆骨。
听这个仵作讲邓子秋的致命伤也在脊柱,并不是被勒死的,只是魏无问与他井水不犯河水,而且邓子秋与他父亲一丘之貉,不过......
薛可为看着秦淮之,现在朝中胜传他们两人是泽朝双杰,这个称号薛可为嗤之以鼻,他费尽心思在四皇子下面做事就是为了一天能调理大理寺。
邓子秋该不该死应由法度决定,无论砍头还是腰斩都不应该是这种死法。
“本官倒不是对庆山感兴趣,只是听说庆山有位二当家一手‘追魂勾’使的精妙无比,不知道秦侍郎是否知道呢?”薛可为看着他,问道。
“之前听魏侯说过几句,听说此功难练!”秦淮之话中带着打趣,好像真不知道似的。
薛可为轻轻抿着下巴,突然笑了一声:“庆山那伙贼人猖狂不了多久,本官会上书皇上亲自剿匪,就是这次不知道秦大人会不会占尽先机呢。”
这话说的直白,秦淮之在朝堂上从不结党,秦夫人与魏夫人交好,可这两个人私交却一般,不过皇上老谋深算,放心把户部交给他却不让他与武将有过多交集。
秦淮之眯起眼睛,邓子秋的案子若牵扯出魏无问,那两人今后再做事就不方便了,一时心中思绪百转,面上却仍是淡淡的,“占尽先机!怎么,薛大人是在夸秦某神机妙算吗?”
“哼......”薛无问冷笑一声,“邓玉良的事儿是我告诉鸿胪寺同窗的,不过邓玉良作恶多端死有余辜,但邓子秋却不该是这个死法,虽然李家不干净,却不至于为了点儿银子就杀人灭口,秦大人,你在心急什么?”薛无问咄咄问道。
“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邓子秋既然死了就有他该死的理由。”秦淮之面沉似水。
“贩夫走卒,引车卖浆,自古有之。有道之世,必以厚生为本,而止于至善。你我身为朝廷命官,当知无论是谁都不可违逆律法,他再该死,秦大人,也不该由你来杀!”薛可为神色肃穆,他自幼读书,天下为公虽难,确是他坚持下去的理由。
“秦大人,你我同年科举,又被皇上钦点,也算是师出同门,我也佩服你深谋远虑,可若是犯在我手里,也别怪我铁面无私。”
想了想又道,“当初五皇子的东西是你派人送到我这儿来的吧?邓子秋的事我不追究全当还了你当日的人情,不过庆山,举事以为人者饥脊数,众助之;举事以自为者,众去之!你好自为知!”
理了理衣服,转身向房门走去。“噢,还有一事我倒是忘了,听说尊夫人在京城开了所女学馆,里面教姑娘家女红刺绣算账,尊夫人快要临盆,你......”想了还是开口说道,“你多陪陪她,不要让她一人出门。”
说罢踏出房门。
秦淮之双拳中温湿一片,他也迈出房门,外头下着冻雨,地上湿湿滑滑的,连着雨雪不断的天气,斑驳的寺庙朱红色的墙亦被湿气染成了一大片一大片泛白的暗红,看着失去了往日被岁月沉淀后的庄严与肃穆,只剩下累卵欲倾般的压抑。
风声凄冷,刮得门口两盏暗红的灯笼风车似的转着,仿佛两只睁大的猩红鬼眼,直愣愣地盯着他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