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小小的明信片掀起的轩然大波是陈启亮所料不及的,那些受了别班女生委托留意袁天哲消息的暗哨纷纷登场,拿出藏匿的手机争先恐后对着寄信一栏的地址聚焦,拍下,发送,动作一气呵成,或炫耀,或邀功,有人甚至把拍下的明信片正反两面上传到学校贴吧以供袁天哲校外粉丝的瞻仰,可怜几年前就建立的校贴吧自建成日起飘在首页的帖子都是个位数的点击量,只有新发的那条共享袁天哲最新动态的帖子呈逆天点击量与回复量,被某小吧设为了精品,虽然偶有一两个异军突起的拥趸在贴里贴外呐喊着尊重袁天哲的私隐要求□□,可在海量的“lz好人”回帖中只有秒沉的命,纵然有闲得无聊与之对撕的,交手几个回合之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来502室串门的段立也说了他班一位女生在得到袁天哲消息那一刻昏阙过去了,当时她插着耳机正摇头晃脑听着某乐队的摇滚音乐,被同桌抽掉耳机打断她奇腔怪调的跟唱,柳眉一竖正要发火,她同桌急忙把探来的袁天哲消息告之,乍闻之下她还不敢相信,待看到同桌递来的手机,看着色素并不太清的图片,再有旁人有板有眼的陈述,她睁大眼睛,呼吸突然急促,大口喘了几下,整个人便直挺挺地往后摔去,若不是有人眼明手快扶住了她,肯定会重重摔在地板上,届时后脑勺受了震荡,就不是只在校医室躺一节课那么简单了。
昝三邻是知道段立所说的他班上的这位女生,她可是高一级顶顶有名的大姐大,据说初中就敢溜进九中袁天哲的教室跟他告白,袁天哲当面拒绝了她。这女生尚不死心,中考因成绩太差无缘于市一中,后来找了关系进了这学校的普通班,开学不久也因为争风吃醋而跟另外一名爱慕袁哲天的女生大打出手,差点引发群殴事件,警方也介入了,此事轰动了全校,502室的人没一个不认识她的。
安康一边把写好了的信交给陈启亮,一边感叹:“你们说怎么同人不同命呢!我觉得我的魅力一点也不比袁天哲小啊!”
陆杰脑回路与众不同,惊奇地道:“咦!胖弟你喜欢那种类型的啊!”泼辣、暴|力、任性,这种女生陆杰想想都觉得害怕,还是他的表哥好,凡事以他为先,被长辈责骂也还会有表哥袒护着,就算天要倒塌了,也会有表哥帮他扛着。
安康擒住他的双肩一阵猛摇,怒道:“我是这意思吗?是吗?是吗!”
陆杰刚吃完宵夜,被他这样凌虐,咽下不久的食物差点吐出来,眼眶泪痕点点的呼叫支援:“表哥……我头晕!胖弟欺负我……”
于是一轮大战刚刚拉开序幕,正在给袁天哲写回信的陈启亮不耐烦了,他有太多的话对袁天哲倾诉了,恨不能将24小时发生的点点滴滴糅合成最准确的汉字传达给他,于是拿出了舍长的派头,对正欲自相残杀的两方军队进行了各个击破,他说:“胖子,糯米糕,赏你一块,好好做个安静的美男子!高承业,宿舍的饮用水喝完了,这周轮到小杰去买的,是你去抬水上来呢,还是小杰去?还是你俩一起去?”
得了赏赐的安康立即丢盔弃甲,放下枕头,乐滋滋的领了一块糯米糕撤了。陆杰看了看桶装的饮用水,水位确实很低了,如果是夏天,肯定不够安康一个晚上的需求,于是揣上钱包,趁还没熄灯之际,跟着高承业下了楼去买水了。
“万岁爷!”陈启亮抬眸,冷冷的叫住原先帮着安康而摇旗助威现在正要偷偷溜开的吴凰,吴凰吓了一跳,一贯以透明体质著称的他没料到这一刻还是被社长大人注意到了,惶恐地应了一声:“到!”
陈启亮轻咳了一声,指了指糯米糕:“您也来一块?”
段立含着笑看着他们毫无间隙的玩作一团,羡慕不已,想想这会儿自己的舍友们正在玩牌,四人的休闲游戏,他们宁愿叫其他寝室的人过来玩,也从未邀请过他一次。段立也想能跟舍友其乐融融,可是不管他怎么做怎么迁就忍让,那三个舍友还是下意识的排挤他,吃饭上课从来不叫上他,段立带来的零食倒是没有拒绝,挑挑拣拣的吃了,一句感谢的话都不曾有,更别提回馈了,仿佛在他们的眼中,一个小乡绅的儿子各种讨好他们是应该的,至于屈尊吃他上供的东西,那是给他面子!
段立转向兀自趴在床上格子被子裹得密密实实只探出头看书的昝三邻,样子有点滑稽,可神情却十分认真,于是凑上前来,笑道:“三邻,元旦你怎么也不回家啊?我一个人来回,路上好无聊啊!”两三天的元旦之假他也只是困在家里看看电视上上网,偶尔有一两通旧时同学的电话打来,他也是兴致缺钱的没有应邀外出会面,到过大城市重点学校念过书的,终究是有那么一点优越感,不想跟乡土气太重的旧同学有过多的接触。
可惜至极他还是未能打入新同学的圈子里。段立不止一次的想,如果自己跟昝三邻换个寝室,会怎么样?自己不说成绩突飞猛进吧,起码从其乐融融的相处中也能找到自信与快乐啊!昝三邻如果摊上他那些舍友也会举步维艰的吧!一个备受孤立排挤的人,成绩怎么不会被影响呢?恶性循环之下,指不定还会得了抑郁症什么的呢……
突然意识到自己居然有这种恶劣的念头感动羞|耻,段立满脸羞愧地别过脸,正看到陈启亮又把写了一半的信纸揉成了一团丢在纸篓里,抓着蓬松的头发一把,哀叹着从笔盒里换了一支崭新的圆珠笔,继续伏案书写。
“呃……”昝三邻翻书的手顿了顿,眼眸闪了闪,轻道,“学生会的事有点多,等到放寒假了,咱们再一起同吧。”元旦会演之后全校放假,不过学生会确实要留下来打扫会演的场所,昝三邻并不需要负责善后工作,不过拿出来充当借口,段立是不可能察觉他的谎话。
昝三邻暗自叹气,他何尝不想跟大家一样,每周回家感受一下舐犊之情?可他知道,昝父昝母几乎不会把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身上,纵使有那么一两次看着他,眼光中也是带着深深的隔阂,冷漠而愁苦,没有一点温情。
国庆七天长假昝三邻回过一次家,可记忆是那么的痛,大哥狠狠教训了四弟,闹得全村皆知,昝一清解恨了,可他知道,父母终将这笔致使兄弟阋墙的怨恨算在他的头上,仿佛是他怂恿了昝一清打骂昝四海一样。
何其无辜,又何其无奈。
倘若不是这样畸形的身体……
“你说你留在学校,怎么嘴唇都冻裂了?”段立取笑,指了指他干涩充血的唇瓣,摇头表示不解。南方沿海地区一到了寒冬,天气异常干燥冰冷,昝三邻在来市一中就读前,从未用过润唇膏,不止是他,大部分乡镇的学生也没有使用唇膏的概念,个别新朝一点的女生用了变色的唇膏,暗地里还会被看做不安分的人。
而男生们则觉得唇上涂了这么一层油油腻腻的东西,会让人联想到“油头粉面”这样饱含贬义的词性,他们的自尊心不允许自己与这样的词汇挂钩,所以他们中,纵然家庭经济很宽裕的,如赵嘉鹏,宁愿□□涩的寒风凌虐,致使唇瓣因干燥而裂开,甚至渗了血,也是不屑使用润唇膏的。
昝三邻下意识的抿了抿唇,唾沫的滋润让干燥的唇获得了片刻的舒坦,不过也只是昙花一现,接着便是因裂开的伤口再次蒸发水分而更加疼痛难忍,只是他适应了这份痛,倒没怎么放在心上。
502室里,最早用上唇膏的就是陆杰,早在军训期间,高承业就准备好了一切必用品,防晒霜跟唇膏就有双份,他偶尔也用用,防晒霜也贡献过给舍友们,唇膏可是宝贝着不许别人觊觎,其实他无须那么在意,不是特别亲密的人,谁会愿意跟人分享同一支唇膏?
熄灯前五分钟,段立前脚刚走,邱粤的后脚就到了,他不仅带来了宵夜,还夹带了三张明信片,都是432室里与袁天哲一同打球的三人组。虽然邱粤知道这份地址无效,可他不忍掐灭陈启亮以及袁天哲拥趸们的希望,便假装不明情况,随大众自欺欺人一把。
袁天哲能寄出这么一份明信片,大概也是做了什么妥协换来的,邱粤尝试过打探他在国外的去向,却总被一股无形的势力所左右,难以识清其中真伪,他与袁天哲的交情不算深,充其量不过是球友,惺惺相惜有之,可对方并没有向他发出求救信号,邱粤也不好太过明目张胆的打探他的消息。
“粤哥,打个商量,”安康一边吃着宵夜,一边怒瞪全场,道,“你以后能不能早点回来,还没吃完就熄了灯,他们个个都说我趁黑偷吃了他们那份,我有那么无耻吗?”也就高承业爱拿这样莫须有的罪名打击报复他,陆杰唯恐天下不乱地帮腔几句而已,谈何“个个”呢……
不过最近舍长大人确实不太欢迎邱粤的投喂,明里暗里没少克制大家的食欲。
“你要是出了校能不迷失在烧烤啊火锅啊热粥这些美食中,我就服你!”邱粤竖起大拇指,咧嘴一笑,毫不掩饰自己的嘴馋,眯着的眼睛兀自沉浸在美食中不能自拔。
安康嚎叫着,他就不明白了,他出校请条从未被蓝天批准过。其实是他的身形泄露了出校的意图,这些小伎俩怎么可能瞒得过蓝天这只老狐狸?
在他的嚎叫声中,一室光明畏缩地眨了眼,大家眼前一黑,熄灯了。
习惯了突如其来的黑暗,全栋楼的学生早没了初期的喧腾吵闹,只隐隐听到隔壁寝室骂骂咧咧的声音,以及502室里纵横两人插诨打科的嬉笑。
昝三邻刚将纸盒丢弃在垃圾桶里,一只大手揽住了他的腰,将他拉入怀中,抵在阳台的木门里,鼻翼间全是熟悉的粗喘气息萦绕,昝三邻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对上那双幽深的瞳眸,毫无遮掩地宣泄出赤|裸的欲|望,灼灼的昭示着野兽的企图。
昝三邻的手中被塞入了一支圆管形的小什物,借着微弱的光芒一看,可不正是唇膏么!
被珍惜的感动弥漫于心头,昝三邻抬起头,心跳急遽不停地捣鼓着胸腔,思绪仿佛停滞在这一刻,邱粤粗重的鼻息拂在昝三邻的脸颊里,一股莫名的燥热感蔓延到他的脸上,口中却轻叱:“你别乱……唔!”唇瓣的钝痛,舌尖电击的酥麻,口腔的沦陷只发生于须臾间,浑浑沌沌中,门扉微凉的质感终于唤醒了迷离的他的神智,昝三邻狠狠咬了一口他的唇角,别过脸避开邱粤的进攻,这才争取了自有。
元旦假期里,不管是练车场,还是502寝室里,两人有事没事总会交换着炽热的吻,沉浸其中,乐此不疲,渐渐从毫无章法中摸索到了技巧。
“别闹!”昝三邻赶忙推开他,喘匀了气息才退回寝室,陆杰也在高承业的押解下念念叨叨的来到盥洗室洗刷,这会儿“咦”了一声,大声道,“二哥,原来你还没回去啊!”
黑暗中,高承业玩味的眼光打量着邱粤,一句话也不说,这家伙,不会这么放肆吧?
“这就走……”邱粤的指腹摩挲着唇瓣,回味着方才偷|情似的激荡,昝三邻刚吃过海鲜粥,唇齿间留有浓郁的海鲜香味,那味道更加可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