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场淫雨霏霏弥漫天际之后,沉鱼湖畔的荷花次第盛开时,市一中又将迎来了期末考试,而在期末考试的前一天,恰是昝三邻18岁的生日。
昝三邻模样长得青涩,常人很难看出他已经成年了,昝三邻读书比别人晚了一年,小时候因为营养不良,个头很小,即便到了入学年龄也没引起长辈们的注意,直到那年过年时家中来了个远方亲戚,随口问起他多少岁、读几年级时,才因为年龄到了却没有入学而被远方亲戚嘲笑了一阵,昝家长辈脸上无光,于是次年就带他去学校报了名,混在年龄比自己小一两岁的人当中。
昝三邻在502室时,实际年龄都比舍友们还要大,尤其是比安康与陆杰足足大了两岁,可尽管如此,他们之间相处融洽,并没什么隔阂。
邱粤与他年龄相仿,却鲜少有人知道他曾经连跳了三年级,10岁没到就小学毕业了,去了国外读了几年,待邱家长辈发现子嗣中独此一根苗时,心急火燎地把他召回天|朝,让他重新从初中念起。邱粤并不排斥在哪儿上学,他排斥的是邱家擅自给他安排的人生,所以在升中考之后义无反顾的跟着父亲到了粤地,试图脱离邱家人的掌控,即便h市只是个三线小城市,他也甘之若饴。
昝三邻的生日是7月6号,昝三邻不喜欢这个日期。
如果放在高考没有改革前,这是黑色七月份最黑暗的前夕,据说以前的高考都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式的拼杀,被挤下桥的人如果不能卷土重来,那么整个人生就会陷入穷困潦倒中蹉跎岁月,一辈子碌碌无为。
去年的今日,他与邱粤的私情被昝一清撞破,两人被迫分离,并一同缺考,现如今两人游走于普通班与重点班,正是因那次的缺考致使的,这样的日子,昝三邻怎么可能会喜欢?
然而大家似乎都忘记了去年今日之事,由以前502室的旧舍友牵头去了沉鱼湖畔的那家炸虾店庆贺,原432室中除了楼斐没来,其余也都到齐了,315室的人虽然与昝三邻同住了一个学期,跟邱粤也交好,可毕竟普通班与火箭班志不同道不合的,他们一身的纨绔匪气跟火箭班的高材生们身上的书卷气格格不入,去了也觉得没趣,索性便送了礼去606室,宴会就不去了。
昝三邻本想平淡地吃块蛋糕唱一首生日歌便算了,可原502室舍友的兴致这么高,他也便迁就了大家,这间炸虾店靠近沉鱼湖畔,二楼还能看到湖畔里摇曳生姿的荷花盛景,很多有情调的情侣都喜欢光顾这家店的生意。特别是晚上五颜六色的彩灯一照,更显得艳丽多彩,像穿着民族服装的少女在风中翩翩起舞,一些美术特长生总喜欢支起画板写起生,总能吸引赏荷人的注意,三五驻足称赞,又成了湖畔一靓景。
宴会上还多出了一个女生,短发,个子娇小,胸部却很壮观,可不是欧家宝么?她的旁边坐着一个百般献殷勤的男生,又是倒酒,又是布菜,有时还会抽出纸巾替她擦去嘴角的滓汁,殷勤得不得了,脸上还露出傻傻的笑容,竟然就是人小心大的高一生白英。
石毅看了看白英,又看了看欧家宝,低声问旁边的温良:“我没看错吧?那小子?”
温良也看出了端倪,笑道:“试试不就知道了。”
“白英,”石毅招手把人叫上跟前,一拳挥到他的胸膛上,“你小子上回赢了我们十几分,害我失眠了三天三夜!今天你必须把这瓶啤酒干了,不然别想离开这里!”指了指桌面上那瓶还没开封的啤酒,眼角不怀好意的挑了挑,一派睥睨的神色。
白英摸了摸胸膛,力度下这么重,看来仇恨积怨久了致使的了,果然一个控制不好赢太多球就是麻烦,于是露出苦恼的神色,道:“可是学姐不让我喝酒啊……”
“她都毕业了,早就退出了学生会了,哪还管得了你啊?”石毅不算学生会的成员,虽然也听过欧家宝的辣名,但毕竟没有与她共同合作过,不太了解她的为人,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地无视她的声望。
“那不行,我正在追求学姐,怎么能不受她管呢!”白英挺直了胸膛,亮声回答。
包厢顿时安静了下来,欧家宝难得的露出一丝窘态,她庆幸坐在灯火的下方,涨红了的脸隐没在昏暗底下并不怎么引起大家的注意。
“高一的,”另一边正在大快朵颐的安康愤怒了,指着他道,“别晒恩爱啊我警告你!”即将升做高三党了,女生的手还没牵过,安康能不怨恨吗?吴凰安慰地给他倒了一杯饮料,安康阴霾的脸色才稍稍转霁了过来。
“就是,就是!”陆杰习惯了跟安康一唱一和了,一边吃着炸虾一边附和。
“你小孩子多吃一点营养品!”欧家宝横了他一眼。
“我快16岁了!”陆杰抗议她把自己归为小孩子的范围,“我还比三哥高呢!”这一点陆杰很得意,他变声了之后,身量也直线往上飙升,上次体检时,竟然比昝三邻高出了1cm,高兴得当天多吃了一碗饭!尽管还是一张娃娃脸,可身形颀长,俨然向高富帅的形象靠拢。
昝三邻无语,上次体检量身高时,他本来挺欣慰自己又长高了一点的,偏偏遇上了陆杰跟高承业就排在他的后头测量,测量的数字出来之后,昝三邻当时整个人就很受打击。
高承业接收到了邱粤的目光,赶忙夹了好几样菜放在陆杰的碗里,沉着脸道:“吃饭不准说话!”见陆杰要反驳,于是揉了揉他的发顶,安抚道,“要乖,听话!”陆杰才不甘不愿地罢休。
邱粤这才满意地转换话题:“我说欧学姐,你真的瞧上了小白了?这里的人中哪一个不比小白强啊?你倒是说说!”他对欧家宝的怨恨更深,好不容易终于等到欧家宝毕业,不再到体育部做电灯泡了,心里还没高兴几天,满血复活的欧家宝竟然天天跑来市一中,还因为不用上课而更有时间缠着昝三邻不放,哪给他俩独自相处的时间?
“我倒是瞧得上你,”欧家宝很快就平息了内心的波动,笑盈盈地看着他,“可你不是有心上人么?”
邱粤咳了一下,认真道:“当我没说,你还是去荼毒小白吧!”
不过欧家宝的话成功地引起了大家的注意,陆杰一边咬着炸虾一边问:“姐姐,二哥的心上人是不是田心颜啊?”
欧家宝噎了一下,不过实在不应该跟未满16岁的小少年计较,把白英招过来倒了一杯啤酒,笑道:“你问问你的三哥啊,他比谁都清楚。”
昝三邻正在舀糖蒸酥酪吃,这家店里,糖蒸酥酪还是镇店之宝,闻言顿了顿,一旁的陈启亮最不喜欢的就是听到昝三邻与邱粤太过熟络的话题,似乎他俩彼此亲密无间到全然没有了私|隐,心里头一簇火苗暗起,他端着酒杯道:“大家别光顾着吃啊,都敬寿星一杯吧!”
昝三邻虽然成年了,但因为身上“酒精过敏”的标签还在,所以喝的还是饮料,大家热热闹闹地干了一杯,又天南地北地聊了起来,方才的话题早就被湮灭在觥筹交错的宴席上了。
由于明天大考,大家都不敢喝太多酒,十点半准时散了宴席,生怕休息不好耽误了考试的发挥。
盛夏的夜风徐徐地拂过每个人的脸颊,凉凉的,将荷花的幽香伴送过来,令人精神一振,四周虽然还有吵闹的声响,却因为没有了聒噪的蝉鸣,天地似乎静谧了许多。
一行人说说笑笑地回到了校门口,婆娑的树影下有人喊道:“三邻!”
那人喊的是软软的闽南话,大家都没留意,昝三邻却停下了脚步,循声看去,校园墙跟下站在一条人影,即便远处的路灯照不亮这里,昝三邻还是认出那人就是旧同学孙冠雄。
昝三邻心里一紧,本能地朝四下张望,影影绰绰走动的人群里,没有一个是昝一清。
大家见昝三邻停下了脚步,也好奇地看向孙冠雄,大多数人不认识他,邱粤却记得这人,于是招呼大家先返校,他却留了下来。
起初陈启亮也想留下来陪昝三邻的,却被昝三邻打发离去,虽然不太乐意,但见昝三邻神色凝重,也不想拂逆他的意愿,于是瞪了一眼邱粤,才怏怏地返校。
孙冠雄心里头滋生一股悲凉的情绪,他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向昝三邻,远处的路灯那张日夜思念的脸上,梦幻一般不真实。终于站到距离昝三邻不到一米的距离,他能好好打量眼前似乎长高了的少年了,偏偏邱粤在一旁虎视眈眈,毫不客气地问:“你找他干嘛!”
孙冠雄不想理他,昝三邻却问:“就你来吗?”
“你哥很忙,”孙冠雄眼睛一亮,很高兴他能主动跟自己说话,唇边的笑意不由加深了,“他叫我过来,给你送这个。”将手中的小小的两张硬片递给他。
昝三邻呆呆的看着孙冠雄手中的物件,两张薄薄的硬片承载的重量却是他难以消化的,那是去年昝一清从储物柜里取走的身份证与银|行卡,虽然昝三邻现在有了新的身份证,甚至还办了新的户口本,可突而其来的喜悦占据了他的身心,眼眸里闪现出了晶莹的光泽。
看着他闪烁的泪花,孙冠雄觉得自己的心血没有白费,其实归还身份证与银|行卡并非昝一清的主意,是他不停地在昝一清的耳边念叨没钱没身份证的人有多艰难多不容易,昝一清才渐渐缓和了怒意,响起去年原本是要给昝三邻祝贺生日的,却闹了个不愉快,于是取出了昝三邻的银|行卡与身份,交代孙冠雄,如果昝三邻还跟邱粤在一起,那就当没去找过他。
“你别跟他在一起了,你哥不高兴。”孙冠雄认真地道。
邱粤狠狠地眯起眼睛,十指捏得咯咯作响,哪来的小子,敢妄自评定他俩的感情?
昝三邻原本伸出的手定在了空中,身子似乎打了个寒颤,他收回了手,并没有取走孙冠雄手中的两张硬片。
“你回去吧,”昝三邻看向他,“就跟我哥说,没见着我。”言罢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去。
孙冠雄呆呆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他想追上去拉住他的手,把他从悬崖的边沿上拉回来,脚步却像挂着千万斤重的铁块,挪动不了半步。
邱粤挥了挥拳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拳头就不客气了,恐吓完了,才快步跟上昝三邻的脚步,与他并肩一同进入了校门。
孙冠雄看着已经失去了在昝三邻身份的方向,半晌才笑了笑,收起了两张薄片,心里不禁叹息,昝家两兄弟果然是亲兄弟,都这么倔强,却又那么的绝情,彼此不给对方一条更好的活路。
追上昝三邻的邱粤忍不住把手揽上他的肩膀,方才有那么一瞬,他真的害怕昝三邻禁受不住亲情的蛊|惑,再次陷入左右两难的抉择。
“我很高兴,”邱粤叹息,“谢谢你。”选择了我,这话太矫情了,邱粤没有说出口。
“我也很高兴,”昝三邻拭去脸上的泪痕,“我哥能记得我的生日。”他在昝家历来不受待见,更不敢奢望会有长辈们给自己过生日,去年昝一清终于记得了他的生日,亲自过来要给他一个惊喜,偏偏撞见了他与邱粤的事情……
“以后,每年的今天,我都要给你过生日!”邱粤喃喃地道,夜如此的静,誓言如此的清晰。
“好!”靠近邱粤的那只手环上了他的腰,昝三邻眉目弯弯,这是他今天最灿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