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刚过不久,考试周也就接踵而至,因为一天只考一门科目,有的课程不多的院系甚至两天考一们科目,所以温习的时间很充裕,可对于燕园的高材生而言,临时抱佛脚的人是寥寥无几的,如果有,也会被刻苦而又有天资的同窗所鄙视的,这样的一种大氛围下,漫长的两周考试反倒显得太无所事事了。
昝三邻出院的那天,便迎来了物院的第一场期末考试,考的是普通物理的力学与热学,试题还算简单,昝三邻做完试卷时,邱粤已经交了卷,正在门外走道上等他。提前交卷的人并不多,趁着下课前人流量稀少,昝三邻匆匆检查了一遍答案才交卷出来,即便如此,在考场是端坐了一个多小时,昝三邻还是觉得腰有点酸痛,他轻轻锤了锤背,邱粤想要代劳时,被他躲开,毕竟是公众场合,来往的学生三三两两,这不,刚出了教学楼,迎面便遇上了去图书馆还书的钟健强,双方似乎都意想不到会遇上彼此,三人眼神里都闪过一丝意外,邱粤朝他挥挥手,算是打招呼,钟健强则淡漠地点点头,绕过他们,直奔图书馆。
没下雪的帝都,空气里全是干燥的风在肆意乱舞,室外待久了,皮肤还会有龟裂感,昝三邻有时会怀念青穰村潮湿滋润的冬天,在绿荫红花依旧的院子里晒上一个小时的太阳,身体暖洋洋的,还能跟采蜜的小精灵打声招呼。
第二天的英语刚考完,昝三邻就收到了欧家宝发来的一条信息,她在北师,两校虽然都在同一区,但距离还是挺远的,所以一个学期以来,彼此只有信息往来。
信息很简单,无非就是相约一起回h市,顺便吃个饭,聊一下近况。
昝三邻是很想见一见欧家宝的,可惜现在的自己……
他的苦恼很快就被邱粤解决了,晚上睡觉前,邱粤一如既往的端来一盆渗了中药的热水给昝三邻泡脚,邱粤蹲在脸盆旁,细心又认真地搓洗这双略微有点浮肿的脚,对唉声叹气的昝三邻道:“也不是不能见她……”
“可是……”昝三邻拧着眉,欧家宝是为数不多知道他与邱粤关系的女生,性格又很讨喜,可太熟悉了,总担心欧家宝一个激动,会上前拥抱他,届时穿再宽松的衣服,也无法遮掩已经七个月大的孕肚了。
“交给我吧!”邱粤用毛巾擦干他脚上的水珠儿,不忘在他的光洁的脚背上吻了一记,以往昝三邻还会羞赧地缩回脚,时间久了,也便随他喜欢了。
因为有邱粤的承诺,昝三邻安心地回复了欧家宝,约她明天傍晚在北师门口相见。
再见到欧家宝时,她变化略大,脸上施了一层薄粉,红红润润的很是好看,见到了昝三邻,难掩兴奋的神色,不过这里是一家环境高雅的法国西餐厅,她为了不在众人跟前失态,很克制地跟邱昝两人打招呼,款款坐下服务生给她拉开的座位。
“我说,下次能不能你们中任何一人去接我啊,名车帅哥,那样我才有面子啊!”欧家宝脱下仿造的貂皮坎肩,拉了拉偏露的晚礼服,低声埋怨道,“为了吃你的这一餐鹅肝,我跟学姐借了这件礼服,还有高跟鞋,我的天,吃餐饭真麻烦!”
“还有下一次?”邱粤冷眼,西餐厅的礼仪可以克制欧家宝活脱的个性,可动用了邱湘送给昝三邻的那辆篷车去接她,落在不明真相的学生眼中,定然掀起议论,虽然是阿伟接的人,可阿伟常年出现在燕园门口,谁知道会不会被有心人瞧了去,又编排出怎样的荒唐故事呢。
“当然!”欧家宝丝毫不惧怕邱粤的冷气场,对昝三邻道,“好学弟,你什么时候放假,定了车票没?我有个同学认识铁路局的人,可以弄到高铁同一天的车票。”
“谢谢学姐,”昝三邻笑道,“我可能要留在帝都过年了。”他也想回青穰村,那里可以陪哑伯说说话,教小半夏写写字,可身体逐渐臃肿的他,哪儿也不敢去,生恐别人瞧到了他这副怪异的身子,于是只能窝在一方隅墙,看着四角的天空发呆。
“哦……”欧家宝遗憾地叹了一声,她知道邱粤老家是h省的c市,可在帝都买得起那样的名车,买所房子当然不在话下了,于是笑道,“好吧,你总要嫁鸡随鸡的。”
邱粤目光一沉,极其不爽她使用这样的比喻,昝三邻倒是无所谓,他与邱粤的生肖本来就是属鸡的。
欧家宝临走时,看着桌上花瓶里插的娇艳玫瑰花,笑道:“我能拿它回去吗?”
两人点点头,欧家宝却一瓣一瓣地把花瓣摘下来,放入小手袋里,咯咯笑道:“我就想试试把玫瑰花瓣铺在床上睡是什么感觉的。”
昝三邻脸色大窘,他想起了与邱粤的第一个情人节,就是被邱粤压在铺满玫瑰花瓣的桌子上旖旎了半天时光的,这也罢了,青穰村种上了玫瑰花,邱粤又如法炮制地在卧室里浪漫了一次……
邱粤似笑非笑地道:“师姐,我会告诉白英你这个愿望的!”
于是轮到了欧家宝脸色大窘,她与白英正处于朋友之上,情人未满的阶段,每天有电话或者信息联系,话题很纯洁,只聊聊学习与同学,再多就是天气冷了,要穿多一件衣服。
北师男生不多,偶然一两个有颜值的也早已名花有主,剩下的男生略微不够看,北师的女生眼架也高,总觉得更好的会在未来等着自己,于是北师较之别校,孤身寡人者数不胜数,欧家宝就是其中之一。
邱粤说到做到,于是新的一年的情人节里,白英突然收到了青穰村送上门的一大束玫瑰花,靠着这束红玫瑰,他终于得偿所愿地拿下了欧家宝,将两人的故事翻到新的一页,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回到小新居后,昝三邻坐在玄关的软凳上,邱粤正在给他脱鞋袜,自从昝三邻显怀之后,弯腰就十分吃力,于是穿鞋脱鞋这些琐事都由邱粤伺候着,邱粤甘之若饴,一点怨言也没有。
这个时候的昝三邻,眼里总流淌着幸福安乐的光泽,他有时候会摸摸邱粤的发顶,生硬的发丝总是不羁地戳着他的手心,痒痒的,就像没刮胡渣的邱粤总恶意在他的脸颊厮摩一样。
邱粤灼灼的目光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横抱起他,孕夫的体重对邱粤而言没什么变化,可孕夫的眉眼染了情|色的润泽,怎么看都令他难以把持,邱粤咽了咽口水,呼吸顿时局促了起来。
昝三邻接收到了他的求欢的信号,脸色红润,双手勾住他的脖子,低低地恳求:“能不能不做啊……”七个月的肚子尖尖的凸着,盘踞其中的小生命频频胎动,存在感非常强烈,他骨子里还很保守,总觉得这个时期不着寸缕的与邱粤做没羞没臊的情|事,如同当着儿子的面做……这么可耻的不伦之事,他怎么也无法接受。
邱粤抿唇不语,经过客厅时,芹婶恭敬地问了昝三邻炖了鸡汤要不要现在喝,邱粤亲了亲昝三邻的额头,还是把他放在客厅的沙发上,叫芹婶端来鸡汤,他则上了楼,大概又去冲冷水澡了。
昝三邻摸了摸腹部,小家伙似乎知道自己争赢了胜利,在他的腰侧挥了一下小拳头,他无奈地摇摇头,心里也期盼着小家伙早些临世。
拖了两周的期末终于结束了,新年也翩然而至。
1月30号,除夕夜,窗户上贴了许多花纹别致的窗花,红红火火的,特别有气氛,室内还贴了好几张年画娃娃,年画娃娃或抱着大鱼在莲花间欢笑,或踩着祥云驾着凤凰,寓意喜庆,昝三邻竟然有那么一点的喜欢。室外则大雪纷飞,天地一片银装素裹,院子外有不畏严寒的小孩相互嬉戏游戏,喧闹声不绝以耳,这栋公寓坐落在东三环,属于禁放烟花的区域,喜庆之中总少了一点热闹。
昝三邻看了一下书,坐腻了,也不敢到外面走动,生恐一个不小心滑到,于是只能只能坐在电视前看春节联欢晚会。
他下来客厅,电视上正在播放春晚前对演员的采访,他素来对影视节目没多大的兴趣,转到了记录台看了一会儿,便转播春晚的节目了。由于春晚是直播,还没有出字幕,他看得有点犯困,等到邱湘冒雪过来时,他才打起精神,与大家一起吃起年夜饺子。
昝三邻咬到第一枚硬币的时候,屋里的三个女性十分高兴,个个都说他是有福的人,邱湘还迫不及待地发了一封大利是给他。等到他咬到第二枚硬币时,不止邱湘,连芹婶、萍姐和陈汪洋都给他发了封大利是,可惜昝三邻吃了两碗饺子,再也吃不动了,所以第三枚硬币被萍姐咬到了,于是她从邱湘的手里接到了一封大利是。
屋里除了芹婶,五人都不爱看春晚,陈汪洋不知跟谁发微信,叮叮咚咚的提示音没完没了,脸上还露出傻傻的笑容,被邱湘赶去房间,不准出来,剩下的四人凑成了一桌麻将,风风火火地拼杀起来。
邱湘打起牌来很有魄力,“啪”地一声,把麻将牌搁在桌面上,吆喝一声:“三条!”
“别动,别动,我要碰!”邱粤吃了她的牌,丢了一个九万给昝三邻,昝三邻摸上了一个白板,放了出去,邱湘用指腹搓了一下牌,狠狠地把它甩出:“怎么还是三条!”
萍姐吃了她的三条,丢出一个牌,轮了一圈,邱湘又搓着牌,竖着柳眉道:“白板!”
“胡了!”邱粤眼里带着笑,一推牌,混色单吊白板。
邱湘点了点牌,查到了昝三邻上一轮打出过一个白板,顿时怒了:“你怎么不胡你老婆的牌!”
昝三邻脸色大窘,虽然他与邱粤的关系确实如邱湘所说的那样,可他毕竟还是男子,总不乐意人家这么打趣他,就是床笫上,被邱粤逼急了,才会不得已……可那也算是情侣里的情趣,邱湘平时还是挺淑女的,可台上输了钱,俨然跟欧家宝一个性情。
“老婆是用来疼的啊……”邱粤笑笑,赢起邱湘的钱丝毫不手软,“给钱啊!”
“不玩了!”邱湘吃瘪地站起来,丢下了一叠钱,顺手将眼前的牌推散。
“那不送了,”邱粤也迫不及待地站起来,一边整理赢到的钱塞到昝三邻的口袋里,一边拉起昝三邻的手,道,“时候不早了,我们睡觉去!”其实十点才过一刻,守岁迟迟未到。
“诶?”昝三邻还没尽兴,如果换成看春晚与睡觉,他宁愿选择打牌……
邱湘眯起杏眼,缓缓地重新坐了下来,把牌推到自动麻将的洗牌入口,嘴边噙起一丝笑意,道:“你去睡吧,换芹婶过来接替。”
芹婶果然应召而来,被邱粤挥手叫去继续看春晚,春晚正在放流行歌曲,她不喜欢听,索性去厨房把熬好的鸡汤温热,端给昝三邻喝。
凌晨的钟声敲响时,昝三邻的手机记录了好几条信息与未接来电,有旧时舍友,如陈启亮,安康,吴凰,还有赵嘉鹏,也有孙冠雄的,陈邦的……昝三邻一一转发了喜庆的信息当回复,又思虑了一阵,终于还是打了个电话给昝一清。
邱湘在这里逗留了三天,年初四一早就离开了,据说要去天|朝最南的岛屿签一份合约,临走前,再三叮嘱邱粤务必要照顾好昝三邻,稍有一点风吹草动,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她!尔后让陈汪洋打起十二分精神留意昝三邻的情况,若有什么行差踏错,非剥他的皮不可!
整个寒假,昝三邻吃吃睡睡,然后便是看书做题,偶尔到外头走动,也是全副武装齐全,帽子,围巾,打扮中性,被邱粤扶着走在郊外平坦的堤坝上,享受着太阳底下难得的惬意与幸福。
燕园开学比其他学校还早几天,昝三邻已经八个多月的身孕了,肚子鼓得圆圆的,下个月就要临盆了,除了久坐之后略感腰酸之外,倒没什么不舒坦的。
邱粤最喜欢把耳朵贴在他肚子上倾听小家伙的闹腾,开了学,他给昝三邻请了三个月的假期,不过课程一点也没有耽误,听完课回来之后会给昝三邻说一遍,他的笔记素来清晰明了,重点部分抓得很准,昝三邻一点也不担心会落下课程。
这天,阴沉沉的天正簌簌下起一场雪屑,薄薄的覆在院子,不等太阳出来,那层白色很快就会消退。
邱粤今天出门稍晚,踏出了院子时也快八点半了,他拢了拢昝三邻给他系上的围巾,心里被暖意填满,他很少这么迟,今早昝三邻及不舒服,最近他总如此,睡得多,睡眠却很浅,邱粤原本想旷课带他去医院检查的,可先前已经有过几次类似的情况,去了医院也白忙乎,昝三邻便不愿上医院,如此折腾了一下,耽搁了些许的时间,眼看第一节已经上课了,如果不跑着去燕园的话,他很可能错过这一课。
邱粤刚跑了七|八分钟,南门远远分出现在眼前,他加快了脚步,衣袋里的手机却急促地响起,他心里“咯噔”一下,抓起手机,果然是昝三邻打来的。
“邱粤,”昝三邻闷疼的声音传来,“我……我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