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铜板如雨落下,砸在三合郡大大小小诸多角落,明明自天上坠落,却轻柔的砸在头上也不怎么疼痛,顽皮的小孩儿已经开始满大街的拣铜板,不一会儿,一些大人也加入了拣铜板的行列,很快,人们便从拣铜板变成了接铜板,什么脸盆铁锅水桶齐上阵,掀起一阵丰收的喜庆氛围,一些铜板砸入别人家中,也令不少人嗟叹不已,感叹为何没落进自己家,可没一会儿铜板落在自己家了,便又欢欣雀跃起来。
司马烦素来是很公平的,既然撒了钱,那就见者有份。
他还能稍稍控制一下铜板的落点,已足以证明,他在这场战斗中占据了绝对的主导权。
不过在江月白眼中,这只是暂时的。
望着这个与自己年轻差不太多的三当家自信从容的神情,江月白心中也真正对青天寨起了些许好奇。司马烦的手段,毫无疑问建立在对仙人的透彻研究之上,仙人若长久习惯了天人合一的绝妙境界,在突然失去天地灵力的场合,顿感不适的仙人能发挥出的战力,或许真的会不如一些修过肉身的灵台境修行者,司马烦以此一剑破二仙之法,并以铜钱将这二位砸入完全的被动中。
可仙人终究是仙人,他们长期与天地灵力相合,体内灵力早已超越经脉流转的范畴,可以说整个人就是一处灵力流转中的小天地,一旦这个小天地在机缘巧合中实现质的蜕变,凝练成属于自己的,不同于灵力的独特神域,便已站在了修行界的最高处,有资格为自己的神域命名,并在天下享有一方至高无上的神座。
没有外界灵力援助的仙人,在适应环境之后,照样可横压灵道四境一切人物!
江月白有些意外于司马烦要他们置身事外的态度,于是更想看看,他拿什么去对付这两名很快就会组织起有效反击的仙人。
“司马烦,有种的过来分个高低!”
一道掌风自铜钱堆中骤然翻出,直直拍向司马烦本人,司马烦一个纵身躲过,面上的从容没有分毫动摇。
将灵力汇聚然后打出,正是最寻常的灵力运转方式之一,章少宏已经开始施展这种对仙人来说无比落后的手段,足以证明此方禁灵之阵对他们心神的打击,饶是如此,只要被擦到一下,灵台境的护体灵力根本阻挡不了什么。
司马烦稳住身形,没有继续抛射铜板,只是严肃的说了两个字,然后将手一挥,再度背对这两位悲愤交加的老仙人。
那两个字简洁明了,令得靠的最近的江月白都为之一愣,然后失笑。
“放。”
……
放是一个字,也是一个简单的命令。
放狗,放箭,诸如此类。
占据三合郡大部分的,都是毫无修为的平民百姓,就连那些街上的监察人员,也少有身负修为者,靠的全是自己的眼力,三合郡固然有寻常的守城民兵,可他们放什么,能够对凌驾世俗之上的仙人造成影响
至少在司马烦发令之前,三合郡除了捡钱的风潮之外,还是那个平凡的郡城。
但在那一个掷地有声的命令为全城听闻之时,一切便都不一样了。
看似无头无尾的一句命令,对于三合郡的百姓来说,实在不是什么难理解的事情。
司马烦给了他们什么,便是让他们放什么。
有孩童举起手中铜板,朝着上空用尽全力抛出。
有平素横行市井的混混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手中铜板,片刻后咬紧牙关将其掷出。
无论男女老少,对这些铜板有无留恋,皆将收集到的铜板向上抛去,反正能抛多少是多少,剩下的还是自己的。
以他们毫无修为的实力,铜板本该在一个抛物线后跌落地面,然而当这一幕不断在三合郡中发生之时,那被掷出的万千枚铜板皆如箭矢般直直射向半空,几乎要将章怀二老彻底贯穿!
其威能甚至远超于司马烦以本身修为辅以满天花雨之法的抛掷!
“好一座大阵!”
江月白赞叹出声。
李沐霜点头附和:“好强的一座大阵。”
他们皆刚刚见识过天星教的星河大阵,对于这种集合众人实力的阵法都有些亲身感受,眼下三合郡中这座大阵的作用,与星河大阵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只是最大的不同在于,黄三悔主持下的星河大阵主要作用,是将所有人的力量汇聚在他一人身上,而三合郡中的这座阵,是将被阵法驱逐的天地灵力压入城中,借城中众人之手完全爆发。
正因为他们相信着司马烦,这些铜钱附着着本该属于这片天地的灵力,才能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威能。
不说别的,通过阵法压制三合郡范围内的所有灵力,已是一件极难完成的大工程,眼下江月白已能看出,阵法压制这些灵力最大的依仗,不是什么无比强横的镇物,而是这座郡城中生活着的人们。
因为有人在,阵法启动之时,灵力便只能被压在城底,全无反抗之力。
“这是你的手笔”
江月白不由得发问。
司马烦回以一笑,颇为自豪的道:“这是大家的手笔。”
广陵五郡,每一座郡城都设置了这禁灵之阵,建造之时,他们青天寨七位当家各有出力,本郡百姓也没有闲着,此番正是其第一次向天下展现威能,至少目前看来,收获的成效出乎意料的好。
章少宏怀品味二人已经调整了心态,开始以一名灵道四境修行者的眼光与实力应对周边的危局,然而下方的铜板如雨砸来,其中蕴藏的灵力不容小视,逼得他们只能采取守势,护住自己周边的小片区域,这在目前的情况无疑是正确的选择,可落在首阳山的弟子眼中,自己敬爱的师长,竟是被一城刁民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大家上,助二位师长一臂之力!”
不知哪位素有威望的首阳山弟子终于按耐不住,对着众人发号施令,成百上千把飞剑自云雾中穿出,载着首阳山的弟子们直朝三合郡来。
“来得好,就怕你们不来呢!”
司马烦仰天大笑,一手握住平阳剑,将灵力灌注其中,便有剑气若波涛般向前激荡而出,一时之间,半空中的首阳山弟子皆失去了与自己驾驭飞剑的联系,一时自半空跌落的,下意识抓住身边同伴一起跌落的,勉强扒住飞剑在半空悬停的数不胜数,首阳山讲究的剑法掌法配合,章怀二老因为三阳神剑被夺而选择索性使用威能更简单粗暴的掌法,宝剑或许会有些累赘,可他们这些没有仙阶修为,无法踏空而行的弟子在赶路之时,还得仰仗飞剑。
与飞剑的联系一断,他们便如折了翼的飞鸟,除了直坠于地,再没有其他结局。
一名首阳山的弟子挣扎起身,绝望而愤怒的望向三合郡的最高处。
那么近,又那么远。
将他们击落的,不是什么强横无比的手段,而是……属于他们镇派仙剑的剑气镇压。
首阳山剑器以三阳仙剑为首,如今三阳仙剑号令群剑,他们哪个能够反抗
可正因如此,才憋屈到了极点,偏生他们无可奈何。
望了一眼首阳山众弟子的狼狈模样,司马烦得意一笑,对江月白二人笑道:“让二位见笑了,等打发了这些毛贼,我们应该还有些时间聊聊。”
首阳山两位仙人与诸多精英弟子,在他眼中就是一群毛贼,章怀二老简直羞愤欲死,可眼下的局面,他们却根本没办法突破。
在雨点般的铜钱中,纵有仙躯,也只有抱头挨打的份,可就算是想要暂且撤退,那无数铜钱加身,他们又如何离去
“我在此拼命阻击,你先领弟子回山,紧守山门,不可再战!”
怀品味决然开口,将一身灵力运转到极致,整个人充盈如即将涨破的气球,随着他掌法翻飞,无数铜钱被他轻易击落,洒下一片好听的脆响。
章少宏面色难看至极,可事已至此,也只得顺怀品味的话走,不然,他们两个一个都走不了。
“我让你们走了吗”
司马烦的话语如催命的钟声,令章怀二老的心皆是一颤。
然后他们看到了难以忘却的一幕。
三合郡中,不知从哪里抬出的,足足十台机弩正在瞄准他们。
神国的守城弩在真正的战场上效果极为有限,在仙人神座眼中,根本算不得什么威胁,纵然可以将其威力发挥到最大,对于仙人以及灵道四境中的佼佼者来说,也慢的可以随意闪避。
然而在现在的情况下,他们仙躯灵力不足,本身又被那些灵力流转的铜钱逼得无法行动,原本不在眼中的手段,此刻已是近在咫尺的致命威胁。
“放!”
又是这一个字。
又是这般命令。
十台机弩机括一动,十发巨箭直冲云霄,干净利落刺穿章怀二老。
巨箭之上,同样是大阵的力量。
足以灭杀三合郡敌人的力量。
在首阳山弟子们惊恐的目光中,被他们奉若神明的两位首阳山的支柱身躯骤然爆碎,化作血雨飞撒,随着司马烦手中一沓银票飘落,便悉数被卷在空中,不曾落入城中分毫。
“人可胜天,仙凡之别,也并非那么绝对。”
对着下方民众挥手致意后,司马烦坐回原位,对江月白二人笑道:“在崖州的人到来之前,我们还有很多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