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承宗一死,屯驻西河镇的松阳州军队群龙无首,哪怕大家看得分明,武承宗身负魔气,为江月白当众处决正是合情合理,可武承宗的治军全凭自己一身威望,对麾下兵士颇为放纵,在外的士兵方会肆无忌惮行事,眼下这种威望已然随着他的生命一同消逝。
原本这会发展成一场席卷全军的哗变,但元名起不愧是元名起,以神甲卫的名头镇住这些慌乱的士兵,再提点那些个亲兵副将赶紧维持局面,天方破晓之际,这场混乱才算被压了下去,而使团依旧按照原本的计划,于第二日清晨启程离去,松阳军没有一人前来送行,别说他们自己内部有着无数事情必须处理,就凭江月白锤杀武承宗这一件事,他们动不过刀子,当面骂绝对会骂的很难听。
好在最终使团成功离开了西河镇,元名起更撂下狠话,以他这神甲卫队长与江月白使团正使的两重身份,松阳军若要祸乱民间,小域主必会惩戒,如今的他可谓是心力交瘁,直截了当的躺进马车里自我休假,末了不忘埋怨江月白两句,斩杀天魔的确必要,将这神国军队中的隐患抹除更加重要,但你刚来一天当着人家面把热情招待过他们的将领杀了,而这人似乎对麾下士兵一贯不错,就算有天魔的因素在,落在使团上的怨念也绝不会少。
他已没那个精力再去训斥江月白什么,寻根究底的任务,顺其自然的落在同样对此事保持怀疑意见的荀日照身上。
“你素来不会轻易下杀手,这次怎么这么痛快。”
“我不动手,他会用更加决绝的方法自我了断。”
回想起当时的情景,江月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武承宗的魔气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自那一刻起,他便彻底没有了活下去的心思,一身灵力逆运,完全冲着自爆丹田气海行功。武承宗的一身功法极近刚猛,一旦爆发,他体内的魔种也会带着魔气爆散,不知会造成何等恶果,他这么轻描淡写一掌拍下,可绝之后一切后患,就算再来一次,他还是会一掌将武承宗拍死。
也是在这一掌拍落之前,他不打算给武承宗留下任何活路。
在死亡的压迫之前,此人想的依旧不是自身的问题,末了也打算引爆自身,浑然不顾自己带出的将士性命,只将一切归结于魔种的存在,命运的不公,这般自私阴狠之人,不知顶着东方不悔的命令残害了多少人,死在他的手上,正是罪有应得。
“武承宗身怀魔种,可诡异的是,这魔种不足以控制他的心神,我不觉得落日古境真的不知道这件事。亲眼见过他身上魔气的,只有我们与这些来自松阳州的士兵,事情闹大,我担心……你已无法回圣王城。”
荀日照的担心并非不无道理,江月白在天下人心中的评价不外乎两句,其一,他的武力非常高强,身为武圣传人,可以做到以一人之力锤杀为无数人瞻仰膜拜的仙人,颠覆了修行界传统的认知。其二,他多次触犯神国律法,到哪都不安分,是首屈一指的社会不安定因素。眼下身为朝廷正使出使东圣域,本就让不少人大跌眼镜,如今给东圣域的礼物已经被鬼狐劫了,他们进入广陵州,还没有第一时间直朝东方不悔所在赶去,眼下未与东方不悔正式相见,就在路上斩了他一员大将,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张旗鼓斩的,不说东方不悔本人会作何想法,此事若传回圣王城,以洛首座指派他出使时表露出的态度,多半会招来一场祸患。
“路见不平,我辈岂能放任不管”江月白笑道,“我就是个草头百姓,本就不想做这什么朝廷钦使,官位丢了就丢了,洛首座也不可能拿我师兄说事,何况我之行事,问心无愧,就算与那些家伙讲道理,心里没鬼,自能昂首挺胸。”
“老荀啊,比起我的问题,你或许更该关注一下自己的问题。”
江月白轻拍荀日照的肩膀,似是惋惜的道:“咱们也同行这么久了,就没看到过什么令人心情舒畅的事物,不仅你的心障没破,我自己还带了一个,眼下还得卷入落日古境与青天寨的冲突中,看来带你往东圣域一行,并非什么好事。”
三大家圣子的名头太过响亮,除了鬼狐这种猜不透深浅的阴谋家,天下压根没有人愿意招惹其中任何一位圣子,如今袁人凤安道容两人应当已经在东方不悔帐中,尽管一个身边只有几个护卫,另一个完全就是光杆司令,也会被人当祖宗一样供着,可让他们之中任何一个掺和进某件事情之中,都可能引发出远超预期的影响,似是鬼狐就同时招惹了三大圣子,致始事情想不大都不行,完美运用着三家争位搅动神国的漩涡保全自身。这从不已圣子自己做了什么为转移,决定最终动向的,是圣王城的各方势力,认为圣子做了什么。
先前看武承宗的模样,荀日照跟随他东行的消息还没有彻底传开,已算得上一个好消息。
“我不后悔走这一趟,只可惜到现在,我只是个看客,始终没有做出真正的行动。”
荀日照喟然一叹,他的身份尊贵,修为凌驾同辈,在整片天下声名远播,俨然三大圣子中最为光彩夺目的那一位,可在东圣域所见到的,所遭遇的,他只能被动的做出自己的反应,始终没能改变什么。
他的名望在混乱中只是空头招牌,他的修为实力在平民包围中全无用处,面对鬼狐的手段,他能够看出一丝端倪,想出一些应对方法,却囿于身份以及立场,只能保持沉默。
真正承受一切后果的,全是江月白。
“别这么说啊,老荀,没有你与渡尘行宫,我们可无法顺利走到现在。”
江月白神情认真的道:“我们很快会到长青郡附近,在此之前,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不要想那么多有的没的,专心做好自己就是。”江月白指着自己道,“说到底,我才是正使。”
……
神国使团的正使只有江月白一个,元名起与神甲卫七队同僚们是随行的护卫,唯有他们八人算是使团的正规编制,而作为武阳君的师弟,江月白有绝对的地位与领导权,除此之外,伏黎是探望宗门的返乡人,李沐霜是偷溜进来的游客,荀日照三人是半路加入的不明人士,本质上都不属于这个使团,于是无论谁的所作所为,基本都可以完美按在江月白头上,而实际上,沿路的各种事件,发挥最大作用的都是江月白,事后逐个排查,怎么都不可能冤枉他。
江月白对此有着清晰的自我认知,当那车财货被他交接给鬼狐之后,他身上的锅就取不下了,既是如此,反正武阳君地位稳固,且明言随便他怎么闹,无论如何都扫不到武阳府头上,他凭本心行事,自有底气。
但对其他人来说,这事情不只在江月白一人,更关乎圣王城方面的态度。
……
“姓江的欺人太甚!”
听完属下的报道,东方不悔尚未开口,他身旁一人已愤然出声,正是松阳州刺史徐文良:“武承宗秉性忠良,尽职尽责,这些无论松阳州还是落日古境都看得分明,若他真是天魔,为何我们都没有察觉小域主,依我看,这就是那姓江的蓄意杀害武将军,冠他一个天魔之名,教他难以翻身,当真狠毒到了极点!”
东方不悔挥手示意报信之人退下歇息,末了皱眉道:“承宗化魔是他亲眼所见的事实,应当不会有假。”
“小域主,武将军您是见过的,就连域主当年也盛赞他忠勇可嘉,怎可能是天魔的卧底,当今天下魔将尽除,天魔再无出头之日,以武将军灵玄巅峰的修为,就算有天魔袭击,也不可能伤他分毫。”
“当初星昭之中,他江月白斩杀千颜魔将举世皆知,焉知不是他自千颜魔将身上取了些物事,如今正好用来污蔑武将军!”
矮胖的卫州刺史在一旁摇头道:“徐刺史,江月白好歹也是圣王城的使者,总不可能如此不知轻重,眼下他正在朝长青郡来,多半是打算先面见您,是非如何,当面一问便知。”
徐文良心中好生窝火,就是这卫州的混帐玩意,一心在小域主身前立功,将卫州的本部人员安排在侧不说,还怂恿小域主将武承宗派去抚民,摆明了不将他们松阳州放在眼里,也就是他们松阳州没有真正强大的修行力量,不然,哪里会让这灵明境的废物东西在小域主眼前蹦跶。
可武承宗一死,他依仗的武力散了大半,如今的他更加没法与卫州抗衡,只能咬牙忍了这气,拂袖道:“好,本官倒要看看,这姓江的能说出什么花来!”
东方不悔摆手道:“此事容他到来再议,诸位且来商讨,如何破这青天寨的乌龟壳。”
他们的营寨已在长青郡外,连绵数里,旌旗蔽空,声势浩大,可无论长青郡还是长青山脉中的青天寨,他们都无法轻易进入。
一座大阵将周边牢牢护住,正是在三合郡等地坑害不少仙人的禁灵大阵。
可除此之外,还有无数自广陵州各处涌来的平民,这些人激烈反抗着他们的逼近,这才是他们难以寸进的真正原因。
眼下,正需要一个破局之法,相比而言,江月白惹出的这档子事,只得往后稍稍。
可若他当真谋杀了武将军,且对他东圣域全无敬畏。
东方不悔眼中闪过一丝锋芒。
传闻武圣传人有斩仙之能,他倒想看看,是武圣传承的武神诀厉害,还是他的五灵正法更胜一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