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神国而言,这个秋天注定在史书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东方的登神宴,南方的观剑大典,三家争位的如火如荼,武圣传人的公开背叛与被通缉,天神会突兀召龙襄君回圣王城,甚至风华君自请辞去青梧学宫宫主一职,打算回乡教书,被天神会表决驳回……无数消息不断钻入关注着世间局势的人们耳中,令得天下格局都随之出现了不小的变化,最大的变化,正是三家争位中原本还算平衡的格局。
安家的威势随着安道容带来的喜讯达到了最高峰,相比之下,荀氏的祖宅显得那般寂静,不知是因为他们引以为豪的圣子在那场风波中选择了错误的道路,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荀日照返回圣王城后,荀家就陷入了绝对的低调中,再没有对外做出什么表态。
至于袁家,似乎有人在青楼画舫中有见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人们每每谈到三位圣子的现状,都不得不谈到那个已经被通缉,且已不知去向的武阳府小师叔。
在市井间的闲谈中,荀家袁家圣子的现状与江月白关系不大,充其量就是人家与荀圣子有些交情,把人家坑了一把,可在知晓内幕的人眼中,荀日照的沉默是一种冷硬的表态,袁人凤的放浪亦是明确的态度展示,作为皇族旁支的圣子,他们还没有左右家族的能力,但他们的意见,家族并没有完全压制的能力。
圣子向上一步,就是身登大宝,关乎千秋大业,无人敢等闲视之。
荀日照与江月白关系好已是天下皆知,袁人凤在登神宴上的表现也被民众知晓,人们不理解他们的行为,而他们二人心中早已清楚,这一切,不过道理二字而已。
江月白是个好人。
他习惯于以诚相待,有福则邀众同享,遇事则奋勇当先,哪怕是对安道容这样不合作的同行者,也保有最大的容忍,一心想要身边所有人都不受伤害,可铺天盖地的污水加上那一纸通缉令,已将他的名声完全破坏,甚至武阳君的宣言都无法掩盖。
天下三君皆深得先皇信任,更于修行路上互为挚友,最终三位神座一人护宫阙,一人写春秋,一人守边疆,从严格意义上说,他们三人正是神国最坚固的防护,可随着江月白出现在圣王城的视野中,武阳君与天神会的摩擦愈发激烈,风华君随之表态,连正在防备南圣域的龙襄君收到了征召,似乎是在等他表态。
观剑大典即将在南圣域举办,经历过龙皇亲自挑起的边境摩擦,天神会不可能不对龙族的狼子野心有所防备,但还是打算借个由头将天龙军的主心骨调回。
能够在舆论同时压制天下三君,并对他们做出限制的,唯有天神会首座洛存寅。
对于毁坏江月白名声这一方面,他做的比东方不觉更绝,直接将他定性为罪大恶极的妖人,完全不给他留后路,荀日照与袁人凤却不相信那些说法。
他们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就算改变不了人们听到的,也不愿像安道容那样睁眼说瞎话,更不愿意与家中长辈一般,迫于天神会淫威而选择隐忍。
他们与江月白,都是神国的年轻人,年轻人难免气盛,在他们因坚守本心而做出抗争之时,他们就已经走上了与长辈所选不同的道路。
但海上的小浪花,终究不是翻江倒海的蛟龙,贵为圣子的他们,到底没有参与角逐的真正实力,随着洛存寅以神皇名义发布诏令,先前的通缉令在某种程度上演变为了绝杀令,更是直接明写其为神剑山庄余孽,而在最后一栏,至尊造化丹,琼仙玉露,绝世神兵……堪称恐怖的报酬令无数双目光都望向了南圣域,不说别的,这些来自皇宫内库的珍宝随便交到一名修行者手上,就算明珠暗投,也足以让他拥有远超自身境界的实力,显然,洛存寅为了取江月白性命,已经不做任何遮掩。
于是无数人眼红着这般赏赐,不敢妄动,依然蠢蠢欲动。
江月白力挫东方不悔,实力足斩仙人。天神会明言要死的,可天下能够让他死的又有几人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修行者走的是登天道,每一步都无比艰险,明哲保身或是正途,可他给的实在太多了,大多数人都忍不住此等诱惑,若是江月白身在中圣域,免不了有人顶着来自武阳君的死亡威胁,前赴后继的尝试动手,一如当年群雄尝试强夺武神诀。天神会虽言江月白必会前往观剑大典,可传言前些日子他还在东圣域的登神宴上搞事,怎可能这么快赶到南圣域腹地,就算他真的去了,那可是南圣域,妖族的地盘,他们这些外来的人族正是最不受待见的那一类,对于外来圣域的尊贵客人,高贵的龙族或许会给予便利,可对不请自来,还不是参与观剑大典剑修的阿猫阿狗,鬼知道深山老林里的这帮大妖会做出什么事情。
正如天下修行者都热衷的秘境探索中,南圣域的人族修行者死亡率相比其他圣域都高,毕竟天生的经络骨骼就决定了妖族在修行路前期具备远超人族的战力,修行路前期受阻,后期就能难成就,于是南圣域人族修行者素来式微,而外来的人族修行者也免不了被歧视,而如果敢下狠手,南圣域的七大龙族部落分别统治一片区域,无论你在那闹事,龙族都会找上门来,修为当真高的,还有机会得到七龙尊者亲自出手的殊荣,面对一身龙骨,战力逼近神座的龙尊,相信神座之下,没几个人能承受的住。
他们是馋悬赏,可也要有明确的目标才好动手,真要去那个没有踏足过的荒蛮土地,江月白没遇到,自己可能就遭遇了不测,加上此次天神会是明确昭告天下,并未将南圣域排除在外,不少人开始猜测,这个悬赏实际上是给妖族开的,毕竟江月白擒拿东方不悔,似乎有趁他身为术修,身体素质薄弱下手的嫌疑,妖族那边个顶个的钢筋铁骨,龙族的龙骨化兵更是天下一绝,若有龙尊对他出手,未尝不能将他斩杀。
不少人对此不由得扼腕叹息,南域龙族,那是朝廷一直以来忌惮的隐患,若没有天龙军镇守南方,那帮妖蛮子绝对会如在东西两圣域一般,隔三岔五的过来搞零元购,现在朝廷竟希冀于让他们出手灭杀一人,还不惜将天龙军的支柱调开,虽无人敢在明面上说,背地里已有传言称洛存寅已年老昏聩,再难把持天下大局。
可无论天下局势如何变化,无论洛存寅是不是出了昏招,洛首座依旧是洛首座,中圣域还是中圣域,随着人们的目光聚焦到南圣域,不少人都在等待着那边的消息传回,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还在家中勤勉批阅原本应送予神皇的奏报,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
见惯风雨的老首座很清楚,神国已是积重难返,那些隐患最终都会爆发,天下局势大变兴许就在一瞬之间,在这之前,他愿拼上性命拖延这个世间,争取让这片天下能更稳定的运行下去。
与过往的同行者决裂又如何,唯有将那最大的隐患永远抹杀,神国才能在浴火后迎来新生!
……
有人关注天下大势,是为了抓住机会,让自己得以在整片天下占据一席之地。
有人关注天下大势,是为了让自己拥有更多的资源,继而在可能到来的混乱中立住跟脚。
天下局势瞬息万变,无人能够穷尽,可对绝大多数的人来说,他们从未主动关注过天下大势,一切只是为了活着。
如果有战乱,有饥荒,他们就会活得更艰难,三家争位浪潮中的神国,挣扎求生的人并不在少数。
东圣域的某处小村,一名年轻少妇结束了一天的刺绣,用颤抖的双手拎起竹篮,离开了这赖以维生的绣坊。
她的刺绣手艺堪称上佳,哪怕堕入这片泥泞中,过往的技艺也没有忘却,可绣的再好,原材料只有绣坊还能提供,也只有绣坊有能力用这些织物换取食物,在这个混乱的地域,银钱早已失去了作用,能有一口饭吃,已是极好的结果。
绣坊,农庄,乃至周边所有的设施,都只属于宋家,村里的所有人,都只能为他们服务,否则就没有生活来源。
她一天辛勤劳作的结果,也只有两块冷硬馒头而已。
“既然到了这里,就好好接受现实,别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事情。不要以为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能硬撑下去,人家司大爷高高在上,早忘了你这个楼里卖身的贱人,再不答应老爷的请求,明日,可连两个馒头都没有喽。”
听着路边男子威胁的话语,少妇没有回应,继续前行。
对方是宋家的家丁,只是个泥腿子,却已可以在村中称王称霸。
“听闻你还有心思养了个傻子在家,真以为自己还是那个一舞倾城,被万金赎身的红倌人不妨告诉你,老爷已经没有耐心了,明日不给答复,你知道后果。”
“前诸葛夫人,你也不想女儿因为你饿死吧。”
家丁猖狂大笑离去,那个前字拖得老长,分外刺耳,所谓的诸葛夫人,更是赤裸裸的讽刺。
宋家对这个流落至此的女子可谓知根知底,就算以前傍上过诸葛世家的大人物,现在被人家抛弃,那就算不得人,落得这般处境还给脸不要脸,真以为孩子都这么大能算守身如玉
少妇沉默的小步离去,粗布衣衫下的娇躯不住颤抖,回家途中,村中不少人看到她的情况,都机械的干着自己的活,完全不加理会。
少妇习惯了这里冷漠的人际关系,在这个吃人的地方,被压榨的人们早已木然,自家都难以饱足,谁会管他人闲事。
而到了自家茅屋前,少妇深吸一口气,沾满汗水尘埃的面上透出明艳的酡红,似是精神焕发,旋即快步入内,脚步声清晰可见,正可迎接女孩一贯激动的飞扑。
“秀儿,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