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里烛焰笔直地照亮着四处。
沈羲不打算放过心底任何疑问。
纵然她已经对毕尚云的动机心里有了底,但她还是好奇着“少爷”的存在。
她总觉得,一个人能把毕生精力全放在图谋上,不可能他会甘心这一切没有人继承。
何况他身边依旧养着这么多死士,这是个谜。
而事情坦述到如今,这个少爷,她猜测十有八九是他的子嗣。
“这件事情你们不需要知道。”但毕尚云忽然回避起来了,就连神色也开始变得冷峻,“我之所以会跟你们说及这些,是因为你们已经逃不出这个门。
“剩下的事情跟你们没有关系,你们想知道,我也不会说。”
可他越是如此,却越证明这件事不简单。
沈羲索性道:“你一定有儿女,对吗?
“十三年前你功成名就了,算是对自己这一生有了交代。而你怎么可能会不想娶妻生子,继续你的大业?
“这十三年里所做的,就是为了他,是不是?
“如果我猜得不错,你提拔韩顿上来其实也是为了给你的儿女铺路,而并不是真的觉得他有担任首辅的资格。
“你不光是利用温婵杀我,引起大秦朝局一系列变动,而且你还早就想好了要把韩家推上来为你所用。
“我可不可以这样认为,韩顿的下场是你早就有预料的?
“郑绣与他私通的事你知道,他受过张家之恩结果却为拓跋人卖命,哪怕没有我,也会有别的赫连人来对付他。
“只不过事情还是出乎了你的意料,你没有想到拖他下马的人里头竟然有我,是吗?”
毕尚云定定地望着她。
“是又怎样?”他负手走过来,“韩家从上到下图的也不过是荣华富贵,他们要的我都给了,结局如何可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倒是你们——”他长吸一口气,说道:“我却已经等了很久了。”
身后的容珍忽而拍了拍巴掌,密室门开,屋外进来一色黑衣的十名杀手。
紫衣侍卫们也立时提剑涌了过来。
沈羲看向萧淮,萧淮平静地回视了她一眼,站起来走了两步,说道:“还有一件事,你不妨答了我再动手。”
“什么事?”毕尚云挑眉。
“卫家合府包括我母亲的死,是不是你干的?”
毕尚云目光狡黠起来:“卫家那些人,难道不是死在萧放手里吗?还有卫羲儿,我听说可是当着你爹的面一头碰死的。”
“张盈不是你亲自动的手,可她其实也是死在你手上不是吗?”萧淮目不斜视。
虽未见怒,却无形间气势迫人。
沈羲亦走上前:“王爷对夫人情深义重,卫家于他也只有恩而无怨,若非无奈,他断不会如此。
“当年李锭逼迫王爷屠杀卫家之事背后,究竟还藏着什么秘密?”
毕尚云望着他们,忽然哈哈笑起来:“哪里有什么秘密?
“萧放当时功绩虽与李锭不相上下,但自大军破了沧州之时起,李锭内宅纷争不断,都在抢着进京之后怎么捞到更多好处。
“尤其他妻妾众多,当中妾侍不乏手下功臣眷属,背后关系错综复杂,当时便已有人担心后宫不宁而暗中心生不满。
“而萧放战功赫赫,难得的是自始至终只有卫羲儿一个人,行军之时也从未沾染女色。
“江山易主,百废待兴,比起一个后宫纷乱而埋藏着隐忧的君主,人们自然更希望一个有情有义有原则的人来坐江山。
“萧放当时的呼声隐隐就盖过了李锭。这种情况下,你说李锭还怎么可能坐得住?
“哪怕他当时已登帝位,如果不加防范,只怕过不多久赶他下台的不乏有人。
“所以我就给了他两条建议,一是让萧放交出兵权,留在京师坐享富贵恩宠。二是让他保留兵权,但是须得杀掉妻族。
“卫羲儿生有一子,而此子已有九岁,就是你萧淮。
“萧放若是杀了养育他长大的妻族,那么他们父子之间的仇恨是必然会存在的。
“哪怕就是有兵权在手,你们父子也终究貌合神离。除非萧放重新娶妻生子。
“可是他若这么做,你们燕王府同样平静不起来,我们也同样有机可乘。
“当然,如果萧淮执意不交兵权,李锭自然不能跟他再打一仗。
“但是当年起兵是因推翻赫连王朝而起,那么以防患大秦悲剧重演的名义让萧放杀掉外族出身的妻族,肃正大周一族当道的宗旨,也算是师出有名。
“整个中原以南的疆土都是萧放一手打下来的,他负伤无数,当初就是因为李锭所承诺的共治天下而答应起兵,他怎么可能会舍得放弃兵权?
“谁都不会傻到这样做。
“放弃了兵权,不光等于是将胜利拱手送人,更好比自断生路。
“因为就算是李锭留他,李锭身边我们这些人,也绝不会放心留他。他又不傻,怎么会答应?
“不过他当时还是准备打算再打一仗的,连阵营都开始驻扎起来了。
“但是那会儿潜藏在京师周围的赫连余孽还有很多,他们闻到风声,竟然伺机从中坐收渔利——
“一个能对结发妻子一往情深的男人,他当然不会是个薄情寡义的人,为免战征十余年的中原再度陷入动荡之中,他只能选择答应。
“所以这件事虽然是我提议的,但人还真不是我动手杀的。”
“虽然不是你动的手,但你却是真正的刽子手!”
沈羲厉声责骂道。“如果我没有猜错,那些闻风而动的赫连人,必然也是中了你的计而出面的吧!”
“女孩子聪明过头一点也不招人喜爱。”
毕尚云笑:“萧放也不是傻的,他当时也有条件,在乾清宫里他提出要收拢五军都督府所有兵权,而不仅是他那一部分。
“否则他宁愿拖整个天下陪葬也要拖李锭下马,这还真吓到我们了。
“李锭料他不会真把卫家人杀光,权衡之下答应只要他杀了卫家,除亲军卫以外的兵权都给他。
“谁知道他果然真的把人给杀光了。这件事是我们做亏了。
“但由此也可见,我先前说的话是对的,世间哪里有什么至纯至良之人?为了权力,谁都知道怎么取舍。”
他又得意地笑了笑。